南昌城外,秋雨连绵。
冰冷的雨丝,将那座早已荒废的观音庙,冲刷得愈发破败。断裂的牌匾,歪斜地挂在门楣之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音”字,在风雨中,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香火。
庙内,更是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霉味、尿骚味与腐烂气息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两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破庙的门口。
他们穿着不起眼的黑色短打,头戴斗笠,腰间的佩刀,被宽大的衣摆遮掩得严严实实。他们的脚步很轻,轻得像猫,落地无声,没有惊动这雨夜中的任何一丝尘埃。
为首之人,抬起手,做了一个“警戒”的手势。他身后的那人,立刻会意,身形一晃,便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上了破庙的墙壁,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两人,正是宁王麾下最精锐的探子——暗影司的成员。
这些天,一则关于“陆府废墟,疯丐夜哭”的流言,在南昌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丁南砚大人有令,彻查一切与陆家有关的蛛丝马迹。这则看似荒诞的流言,自然也落入了他们的耳中。
起初,他们也只当是市井之徒的无稽之谈。
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们却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多个不同的线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都声称见过那个疯子。
有的说他白天躲在城外的乱葬岗,晚上才会出现在陆府废墟附近。
有的说他见人就躲,嘴里总是颠三倒四地念叨着“火”、“血”、“别杀我”之类的胡话。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城外这座,早已被人遗忘的,废弃观音庙。
为首的暗影司探子,代号“玄鸦”,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早已腐朽的庙门。
一股更加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
玄鸦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他屏住呼吸,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眸,缓缓扫过庙内的每一个角落。
庙里空空荡荡,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光秃秃的莲花宝座,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粪。
就在神像座下的阴影里,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形的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比乞丐还要凄惨百倍的人。
他身上那件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馊味。一头乱蓬蓬的,打着结的头发,像一顶肮脏的草帽,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就那么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嘴里,发着意义不明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玄鸦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向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依旧很轻。
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张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上,沾满了泥土与污垢。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空洞与茫然,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极度的恐惧。
当他看到那个正在向自己靠近的,黑色的身影时。
他那双空洞的眸子,猛地爆发出一种毁天灭地般的,极致的恐惧!
“鬼……鬼……有鬼……”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脚并用地,拼命向后爬,想要将自己的身体,更深地,塞进那片阴冷的墙角。
“火……好大的火……爹……娘……别杀我……别杀我……”
他嘴里,胡乱地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嘶哑、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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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鸦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火?血?爹?娘?
这些词,与他们从线人那里得到的情报,完全吻合!
难道……
难道这个疯子,真的与当年的陆家灭门案,有关?!
玄鸦的心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他对着守在门外的同伴,做了一个手势。
然后,他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一面小小的,由青铜打造的,令牌。
令牌之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宁王府卫队,飞鹰令!
这是丁南砚大人在他们出发前,特意交给他的。大人说,如果真的找到了那个疯子,就用这面令牌,试一试他。
玄鸦深吸一口气,将那面令牌,缓缓地,举到了那个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疯丐”面前。
“疯丐”,也就是陆安,在看到那面令牌的瞬间!
那双本就充满了恐惧的眸子,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那被药物和催眠彻底改造过的灵魂深处,那道被段飞用银针和剧痛,硬生生烙印上去的,精神烙印,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猛地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他的身体,如同被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劈中,疯狂地抽搐起来!口中,白沫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鹰……是鹰……魔鬼!你们是魔鬼!”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一边尖叫着,一边手脚并用地,拼命向后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面小小的令牌,而是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要将他拖入深渊的,索命恶鬼!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根本,不是靠演技,能够装出来的!
玄鸦看着他这副模样,那颗早已被训练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就是他!
没错了!
这个反应……绝对错不了!
他就是当年那个,侥幸逃生的,陆家余孽!
就在玄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准备上前将这个已经吓昏过去的“疯丐”制服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十字镖,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房梁的阴影处,爆射而出!
直取玄鸦和他同伴的,周身要害!
“有埋伏!”
玄鸦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想也不想,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幕,将射向自己的十字镖,尽数磕飞!
而他那名守在门口的同伴,反应稍慢了半拍,虽然避开了要害,左臂之上,却依旧被一枚十字镖,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什么人?!”玄鸦一声怒喝,目光如电,死死地盯住了房梁之上!
只见几道穿着黑色紧身衣,脸上蒙着面纱的婀娜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之上,飘落下来!
她们的身法,轻盈,诡异,落地无声!
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如同蛇信般的,淬毒短剑!
“魅影卫!”
玄鸦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这群女人!这是弈仙阁阁主苏凝霜麾下,最精锐,也最神秘的杀手!
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玄鸦想明白,那几名魅影卫,已经动了!
她们的目标,不是玄鸦,也不是他那名已经受伤的同伴!
而是那个,已经昏死在角落里的,“疯丐”陆安!
“找死!”
玄鸦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她们,也是冲着这个陆家余孽来的!
玄鸦怒吼一声,手中的钢刀,卷起一道道凌厉的刀罡,毫不留情地,向着那几名魅影卫,绞杀而去!
一场短暂而又惨烈的遭遇战,瞬间爆发!
暗影司的探子,招式大开大合,充满了军伍的铁血杀伐之气!
而魅影卫的身法,则诡异莫测,如鬼魅般飘忽不定,她们手中的短剑,更是招招不离要害,阴毒无比!
- 双方兔起鹘落,眨眼间,便已交手数十招!
终究,还是玄鸦这边,技高一筹!
他抓住一个机会,一刀逼退正面强攻的两名魅影卫,随即,欺身而上,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另一名试图靠近陆安的魅影卫的小腹之上!
那名魅影卫闷哼一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之上!
为首的魅影卫见状,知道今夜的行动,已经失败。
她对着同伴,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随即,几道黑色的身影,便如潮水般,退出了破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之中。
玄鸦没有去追。
他走到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疯丐”面前,看着他那张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又看了看魅影卫消失的方向,那双锐利的眸子里,所有的怀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终于明白了!
丁南砚大人,是对的!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疯丐,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南宫白那一方的人,果然也在找他!甚至,不惜派出魅影卫这种级别的杀手,前来抢人!
这更加坐实了,这个疯丐的身份!
他就是,陆云帆!
“立刻,发最高等级的密信回报大人!”玄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鱼……上钩了!”
这只由南宫白、苏凝霜、段飞、云知联手布下的,堪称天衣无缝的“反将”之局,在这一刻,终于,将那头最狡猾,也最强大的猎物,死死地,拖入了陷阱之中!
而丁南砚,还自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全局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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