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晚饭桌上，一家人围坐着，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李四平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像是随口提起般说道：“我这两天看中了一处房子，打算买下来。”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子，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房子真不错，”李四平仿佛没看到大家的惊讶，不紧不慢地描述，“是以前建的那种小洋房，红砖的，看得出建的时候是花了大价钱的。就是年头久了，里面有些杂乱，被之前住的人隔得乱七八糟。想住得舒服，得再好好装修一遍。反正我们也不急，仔细装一装，到时候住起来也舒服。”
他语气平淡，其他人却不淡定了。
“你要在市里买房？还是小洋房？”李老头最先开口，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在他固有的观念里，买房置地是大事，何况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市里，买的还是听起来就贵气的“小洋房”。
“对呀，”李四平看向父亲，语气肯定，“爸，您想啊，桃子大学要读四年，以后毕业了，大概率也会留在这边工作。还有青青、秀秀，她们上学、成长，都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一直这样租房，总不是个事儿，而且您看我们现在住得多挤。”
他们现在租住的小院虽然温馨，但只有两间正房，老两口一间，李四平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一间，确实局促。
他又转向眼睛已经开始发亮的赵蜡梅：“那房子还带了个大大的院子，妈，您到时候要是有兴致，也可以在院子里种点菜，就跟在老家一样。”
赵蜡梅本来听得心潮澎湃，一听儿子让她种菜，立刻啐了一口：“去！我好不容易进城了，还种地？美得你！”
李四平哈哈一笑：“行行行，您不种就算了，那到时候让桃子种点花，美化环境。” 他接着提议，“明天正好星期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那房子吧？要是都觉得行，就定下来。”
“爸爸，我要大院子踢皮球！”青青立刻欢呼。
“粑粑，我要踢毽子！”秀秀也学着姐姐嚷嚷，虽然她连毽子是什么都还没完全搞明白。
“哟，我们家小秀秀都能踢毽子啦？没问题，院子大着呢，想怎么玩都行！”李四平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
第二天，一行人便兴致勃勃地去看房子。那房子位置确实不错，离他们现在租住的地方和师范大学都不算远，闹中取静。
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套看起来十分老旧的两层红砖小楼，外墙斑驳，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窗户也破了好几扇，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沧桑感。
接待他们的是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名叫王富康，是房主的远房亲戚。
“这房子，当年可是好房子啊，”王富康推开门，引着他们走进杂草丛生的院子，语气带着惋惜，“是我家亲戚祖上花了不少大洋才造起来的。可惜了，前些年被安排了七八户人家住进来，成了大杂院，里面被改造得不成样子，隔了很多小间。你们想住得舒服，非得再下大力气装修一遍不可。” 他看着破败的景象，目露痛惜，似乎想起了它昔日的荣光。
院子里堆着碎砖烂瓦，原本的格局完全看不出来。王富康指着几处明显是后来垒起来的墙壁：“那里，还有那里，原本是通的，是个很大的客厅。要是打通了，亮堂得很。”
他带着他们穿过低矮的门洞，指着一些残破的设施：“这一间原本是厨房，这间是卫生间。我那亲戚当年是讲究人，卫生间造得特别大，还摆了个从上海弄来的大浴缸，白瓷的，可惜后来……唉，被人给砸了，当废品卖了。”
王富康摇了摇头，继续介绍，“这间小的，原本是佣人房。楼上也是四间房，本来是卧室和书房，采光都好。上头还有一间小阁楼，虽然矮点，但收拾出来也能用。”
尽管房子里又脏又乱，墙壁被糊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地上也坑洼不平，但一圈看下来，大家都隐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尤其是外面那个虽然荒芜却足够宽敞的大院子，勾起了在乡下住惯了的几人心底的渴望。
用赵蜡梅后来私下跟李老头说的话就是：“楼房那鸽子笼，憋屈死了！跟关小猪崽子似的，还是这院子舒坦。”
陈桃对这房子也很满意。她是有文化的人，能看出这房子的底子好，层高足，窗户大，格局正。虽然现在看着惨不忍睹，但她脑海里已经能想象出好好收拾布置后，这会是一个多么温馨舒适的家。就是这价格，她心里嘀咕，肯定便宜不了。
李四平全程拧着眉头，这里敲敲，那里看看，一副挑剔不满意的样子。等王富康介绍完，他掏出一根“大前门”香烟递过去，自己也点上一根，皱着眉头说：“王大哥，不瞒您说，您这房子……也太破了点。这墙得重新砌，电线水管估计都得换，地板也得重铺……我们家要是买了，后续修葺可得花不老少钱，是个无底洞啊。”
他吐了个烟圈，压低了声音：“您看这价钱，能不能再降点？要不这负担太重，真没人吃得消。” 说着，他悄悄给王富康比了个手势，报了一个比对方开价低不少的数字。
王富康认真瞅了李四平两眼，接过烟，沉吟了片刻。李四平还的这个价，比他亲戚给他的底价，正好高了一百块。他心下已然愿意，但面上还是露出为难之色：“这个……李同志，你这价砍得也太狠了。这样吧，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家亲戚，看看他什么意思。你们在这等等我怎么样？找个地方再仔细看看，半个小时左右我就回来。”
“成，那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再四处看看，您去忙，我们等着。”李四平心里有数了。
等王富康一走，赵蜡梅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老四，他刚才说要多少钱？”
李四平把刚才比划的那个数字说了出来。赵蜡梅倒吸一口凉气，但看了看这大院子和大房子，又算了算账，小声道：“要是真能这个价钱拿下……那倒是值了。咱们租那房子那么小，一年还要好几百块呢！这要是自己的房子，住着也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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