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城的街道比李慕云想象中还要宽阔，但地面是未经打磨的赤色岩石，坑洼不平。街道两侧的建筑大多也是用巨大的红色岩石垒砌而成，粗犷厚重，带着戈壁特有的风格。店铺的招牌多是兽皮或木牌，上面画着简单的图案或写着古老的文字。
空气中弥漫着沙尘、牲口、香料、烤肉以及各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气味。行人肤色各异，衣着多样，有身穿皮甲、气息剽悍的部族战士，有裹着长袍、行色匆匆的修士，也有牵着驮兽、大声吆喝的商贾，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眼神警惕的外来者。
李慕云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时不时还凑到路边摊贩前看看，问问价，惹得摊主直翻白眼——他那一身破烂，怎么看也不像买得起东西的主。
苏雅跟在他身后，有点不好意思，又不好说什么。她看了看天色，对李慕云道：“李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先带您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我知道城中有一处我们炎雀部常联系的客栈，还算干净清静。”
“成啊，听你安排。”李慕云爽快点头，目光却依旧在街面上逡巡，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各种零碎的信息。
“……听说了吗？葬血禁地那边前些日子动静不小，血光冲天，据说有好几拨大人物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赤蝎帮和沙狼会为了西城那条矿石街的抽成，昨儿个又干了一架，死了好几个……”
“……百宝阁三天后有个小型拍卖会，据说有从禁地边缘流出来的古物，感兴趣的得提前去交押金……”
“……炎雀部的大祭司前天就到了，听说这次盟会，几个大部族好像要商议什么事关禁地的大事……”
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溪流，汇入李慕云的脑海。他对赤岩城的势力分布、近期动态，有了个初步的印象。
苏雅带着他穿街过巷，来到城西一处相对僻静的街道。这里的建筑稍微整齐一些，街道也干净些。苏雅在一家挂着“磐石居”木牌、看起来颇为古朴的石楼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苏雅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朴素的灰色布袍，看到苏雅，脸上露出笑容：“是小苏雅啊，你可算到了。长老们前几日还念叨呢。”他目光转向李慕云，微微一愣。
“石爷爷，这位是李前辈，路上多亏他出手相助。”苏雅连忙介绍，“李大哥，这位是石掌柜，是我们炎雀部的老友，磐石居就是他开的。”
李慕云拱手笑道：“石掌柜，叨扰了。”
石掌柜人老成精，虽然李慕云形象不佳，但苏雅言语间的恭敬他听得出来，而且他隐约感觉这年轻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绝非等闲。当下也客气还礼：“李道友客气了，既是小苏雅的朋友，便是磐石居的客人。快请进，快请进。”
磐石居内部比外面看着宽敞舒适，虽然依旧朴素，但桌椅干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和檀木味。石掌柜亲自引着两人来到后院两间相邻的客房，又吩咐伙计准备了热水和干净衣物。
李慕云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石掌柜提供的一套普通青色布袍，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连带着看这赤岩城都顺眼了几分。
他走出房间，正好碰到也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浅蓝衣裙的苏雅。梳洗过后的苏雅，更显清丽，只是眉宇间还带着长途跋涉的倦意。
“李大哥，”苏雅见到李慕云，恭敬道，“我稍后要去城中神殿，将‘炎雀翎’信物呈交给大祭司。您……”
“我跟你一起去瞧瞧？”李慕云顺口接道，一脸“闲着也是闲着”的表情，“正好见识见识赤岩城的神殿，听说挺气派的。”
苏雅迟疑了一下。按理说，递交部族信物是正经事，带个外人去似乎不太合适。但李慕云是救命恩人，而且这一路展现的实力和……嗯，随和？让她觉得拒绝似乎不妥。
石掌柜在一旁听了，笑呵呵道：“李道友想去看看也无妨。赤岩城的神殿并非禁地，平日也允许外人参拜瞻仰，只要不打扰祭祀正事即可。小苏雅，你带李道友在外殿转转便是。”
见石掌柜也这么说，苏雅便点头答应：“那好吧。李大哥，我们这就出发？”
“走！”李慕云一拍巴掌，兴致勃勃。
赤岩城的神殿位于城市中心，是一座比周围建筑都要高大雄伟的赤红色石质建筑，形似一座放大了许多倍的方鼎，顶部有象征火焰的浮雕，在昏黄的天光下显得庄严肃穆。
神殿前的广场颇为宽阔，铺着平整的石板。此刻广场上有不少人在走动，有的显然是前来祭祀或祈求的本地居民和部族战士，神情肃穆；也有的像李慕云这样明显是外来者，好奇地打量着神殿建筑。
苏雅带着李慕云走向神殿侧面的一处偏门，那里有身穿赤红祭司袍的守卫。苏雅出示了炎雀部的骨牌，说明来意。守卫验看后，恭敬地放行，并告知大祭司正在后殿处理事务，请苏雅稍候，会有人通传。
两人进入神殿内部。与外表的粗犷不同，神殿内部空间高阔，墙壁上雕刻着繁复的、讲述上古传说和部族历史的浮雕，巨大的石柱上燃烧着长明火盆，将殿内照得一片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油脂燃烧的味道，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氛围弥漫开来。
李慕云一边跟着苏雅在外殿闲逛，一边用神念小心地感知着。他能感觉到，这座神殿下方，似乎凝聚着一股不弱的、偏向“火”与“守护”的信仰之力，与血海那种混乱污秽的气息截然相反。而且，神殿深处，有几股颇为强大的气息隐伏，应该就是炎雀部的大祭司和其他高层了。
“看来这炎雀部，确实有点底蕴。”李慕云心中暗道。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一名年轻的祭司过来，引领苏雅前往后殿。苏雅看向李慕云，李慕云摆摆手，示意她自去，自己则继续在外殿“参观”。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背着手，慢悠悠地踱着步，目光扫过那些浮雕，仿佛在研究上古艺术。实则，他的神念如同最灵敏的触角，悄然延伸，捕捉着殿内其他人的低声交谈，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外来修士的。
“……这次盟会，炎雀、黑石、风吼几个大部族都来了高层，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守火者’都派了人出来，肯定有大事……”
“……禁地深处的异动越来越频繁，据说边缘的血雾都扩散了，城里的收购价都涨了三成……”
“……血神教的人好像也混进城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听说有人在黑市放出风声，高价求购从禁地带出来的、带有特殊纹路的古物或血晶……”
信息一点点汇聚。李慕云对赤岩城目前的暗流涌动，有了更清晰的把握。炎雀部等势力显然察觉到了血海异动，在商议对策；血神教等外来势力也在暗中活动；而黑市上关于血海“特产”的需求，或许能成为他换取信息或资源的渠道。
他正琢磨着，忽然，神殿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几名穿着黑色镶金边袍服、气息阴冷、脸上带着倨傲之色的修士，在一名赤岩城祭司的陪同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色苍白、鹰钩鼻、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修为赫然达到了化神后期！
“是幽冥殿的人！”殿内有人低声惊呼，声音带着忌惮。
李慕云眉毛微挑。幽冥殿？鬼王的徒子徒孙？动作挺快啊，看来血海那边的事，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并且开始追查了？
只见那幽冥殿的鹰钩鼻男子，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些讲述上古传说、尤其是涉及“葬血禁地”由来的浮雕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并没有参拜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勘察？
陪同的赤岩城祭司脸色不太好看，但似乎碍于对方身份和实力，没有发作，只是不卑不亢地说着什么。
李慕云悄然后退了几步，隐入一根粗大石柱的阴影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看来，赤岩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幽冥殿、血神教……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就在他看戏看得入神时，后殿方向，苏雅在一个年长祭司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显然信物已经顺利交接。
她也看到了幽冥殿的人，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掩饰过去，快步朝着李慕云这边走来。
“李大哥，我们走吧。”苏雅低声道，似乎不想在此久留。
“好。”李慕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还在“参观”浮雕的幽冥殿修士，心中有了计较。
看来，得抓紧时间了。在各方势力反应过来、将赤岩城彻底搅乱之前，他得先把自己需要的信息和东西弄到手。
两人离开了神殿。走在回去的路上，李慕云忽然开口问道：“小苏雅，你们炎雀部在城里，有没有比较熟悉的、消息灵通的地方？比如……茶楼酒肆，或者那种能听到各种奇闻异事、买卖些特殊物件的所在？”
苏雅想了想，道：“有的。城东有一家‘风语茶楼’，是各族消息交汇之处，鱼龙混杂，但确实能听到不少风声。还有城南的‘鬼市’，入夜后才开，专门交易一些来路不明或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过那里更乱，也很危险。”
风语茶楼？鬼市？
李慕云眼睛一亮。
“走，先去茶楼喝杯茶，听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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