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在李淏谢恩后,朝堂短暂沉寂了一瞬,随即便有人出列。
此人并非旁人,正是身兼内阁大学士的张煌言。
“陛下,今朝鲜遗主奉表内附,举族归化,我大唐承嗣华夏正统,自当全其疆土,庇其遗民,然眼下朝鲜半岛,平安、咸镜等道北境,仍为建虏所据,至今未还。”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殿中同僚,继续道:“昔日陛下与建虏定约,山海关为界,约定五年互不侵犯。
然条约之中并未言明,其对朝鲜北境占领为合法永久,今朝鲜举国归唐,其地其民,自当随主而归。
故臣以为当速遣使臣,前往沈阳正式照会建虏,言明朝鲜内附之事,并令其限期退出所占朝鲜故土,交还大唐!”
兵部尚书陈述条理清晰,有法理依据,又抓住条约漏洞。
并且大唐经过数年休养生息、征西南、收服大员,年轻的将士渴望功勋,而满清困守关外,此消彼长。
张煌言话音刚落,内阁首辅房玄德也持笏出列,平和却自带分量:“张阁部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见,此事关乎疆土完整与新附人心。
若对北境沦丧置之不理,恐寒归化臣民之心,亦损我天朝威仪,遣使交涉宣示主权,乃正理。
即便建虏蛮横不予理睬,我亦可占据道义先机,日后如何举措,主动权在我。”
首辅说话,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兵部左侍郎张贤达、右侍郎阎应元,靖安侯、定远侯等武将出身,或熟悉边事的官员,眼中纷纷隐现锐色。
户部尚书庞雨、侍郎马守财等人,则在心中默默计算钱粮消耗,更多官员则是默然,眼神在御座与几位阁部大佬之间游移不定。
龙椅上李嗣炎轻点扶手,他自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朝鲜内附带来的不仅是人口领土,更是一个可以撬动东北亚格局的支点。
直接动武或许尚需几年,但外交上的步步紧逼,挤压满清的生存空间,正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
“张卿、房卿所言颇有见地,朝鲜既入版图,其旧疆之完整,朝廷自有责任,然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遣使交涉,宣示主权,确是第一步。”李嗣炎缓缓开口,定下调子。
随后转向内阁方向:“此事,便由内阁牵头,会同礼部、兵部,拟定使节人选、国书措辞、交涉底线及后续应对方略,具本奏来。
礼部张卿、兵部张卿需密切协同,记住态度要明确,言辞可据理,拿出当年汉使的气度,不要有任何心神负担,在你们的身后便是大唐!”
最后一句,算是给内阁一颗定心丸,不要怕把事情弄砸,左右不过是出兵,武将队列的那群人,说不定还要说声谢谢。
“臣等领旨!” 房玄德、张煌言、张文弼等齐声应诺。
一场针对关外满清的外交博弈,就此在武英殿上定下基调。
许多人心头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来自金陵的使团将北上沈阳,那封国书必然会引起满清内部动荡。
朝议又处理了几件其他政务,时间已近午时。
就在鸿胪寺卿李岩,准备高唱“退朝”之时——
“咚!!!”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鼓响,陡然从遥远的午门方向传来,打破了宫廷的肃静!
“咚!咚!!”
紧接着,又是两声,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沉重,仿佛带着莫大的冤屈,悍然打碎皇城上空的宁静,也撞懵了殿内每一位官员。
登闻鼓!
百官皆是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惊疑,乃至一丝不安的神色。
大唐定鼎已有五年,非有奇冤巨案或关乎国本的急务,谁敢敲响这直面天听的登闻鼓?
御座之上,李嗣炎冕旒下眉头一蹙,眼神瞬间变得森寒无比,看向殿门之外。
只见侍立一旁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张瑾,已疾步趋近御座,躬身听候指示。
通政使陈通达、左都御史张久阳,等负责沟通监察的官员,也全都绷紧了神经。
“带击鼓者,至左顺门候旨。着通政使司、刑部、都察院即刻派员会同讯问缘由,由通政使陈通达主理,速速据实报来。”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直接点名多个部门联合处置,显然是比较重视。
“退朝——”
在愈发急促的登闻鼓声中,百官依序退出武英殿。
阳光正好,但许多人的心头却蒙上了一层新的疑云。
北疆的风云还未涌动,这皇城根下,又掀起了怎样的微澜?那鼓声背后是惊世骇俗的奇冤,还是震动朝堂的巨案?亦或是……更复杂的纠葛?
.................
半个月前,山东兖州府曲阜城外。
腊月寒风如同裹着碎冰的鞭子,抽打着鲁西南广袤而萧瑟的原野,官道破败坑洼泥泞,与金陵平整如砥的水泥“官道”,判若云泥。
一辆青幔马车在数名孔府家丁的护卫下,颠簸着驶近那座在无数文人心中,象征着文脉正朔的城池。
车帘紧闭隔绝了外界凛冽,却隔绝不了孔闻韶心中,翻腾的无力感。
金陵的见闻——那坚硬平整的道路、高耸透亮的屋宇、秩序森然的银行,尤其是在御前,那番剥皮见骨的诘问——已深深烙入他的脑海。
此番归来,眼见故乡道路依旧泥泞,田野依旧萧索,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数月前那封星夜送出,详述“新世界”警示“倾覆之危”的密信。
对曲阜城里的尊长们而言,是否真如石沉大海,或是早已被斥为荒诞的“危言耸听”?
马车经过一片属于孔府的广袤“祭田”,时值寒冬,田地里并无庄稼,只有枯黑的秸秆茬子,冻得龟裂的泥土。
然而田埂边、沟渠旁,却影影绰绰,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在蠕动。
那是孔府的佃户,在如此酷寒的天气里,依旧被管事驱赶着进行,永无休止的冬修水利,清理田亩的劳役。
他们身上披挂着破烂絮团,裸露的手脚冻得乌紫发黑,像枯瘦的树根般费力地挥动着锄头。
一张张麻木的脸上眼睛空洞,生命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掐灭。
其中一个老人似乎力竭,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挣扎着,旁边的同伴默然地看着,无人敢立刻去扶,远处提鞭的管事,已经骂骂咧咧地快步走来。
车帘缝隙间,孔闻韶的目光扫过这一幕,像掠过路边的枯草。
并非没有看见,而是在他近五十年的生命里,这般景象与路旁的土块并无本质区别,是构成这“太平”乡村底色的一部分。
士农工商,各安其位,主仆尊卑,礼法纲常。
这些在泥泞中挣扎的“佃客”,与乘坐马车、忧心“道统”的“士人”仿佛是天地间,运转在不同轨道上的两种存在。
前者如同脚下的泥土,生来便是为了承载、供养后者。
他们的苦难,在圣贤书里或许会得到,一句“黎民之苦,君王当恤”的泛泛之言,但在现实中,不过是田庄账簿上一串,需要被榨取的数字。
是维持孔府这架庞大机器,运转所必需的廉价燃料。
他的忧虑,他的恐惧,全部系于金陵的那位皇帝,系于孔府自身的荣辱安危,系于那玄之又玄的“道统”能否存续。
至于这些在寒风中,瑟缩的“泥土”是否会冻死、累死,或者心中积攒着怎样的怨恨,那根本不在他的思虑范围之内。
爱民如子?那是说给君王听的理想状态,是书本上冠冕堂皇的词句。
真正的现实是,‘民’从来不是与“士”平等的“子”,而是需要被教化、被管理、被使用的资源,与牛马田亩无异。
孔闻韶放下车帘,轻轻叹了口气,思绪重新回到,即将面对的族中尊长上。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将那片无声的苦难远远抛在身后,驶向那座看似坚固,实则根基已朽的千年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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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越写越似曾相识,历史是面镜子,无论多么先进,我们从未脱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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