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终于踉跄着走到离陈婉儿雪橇约五米远的地方，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瘫倒在雪地里，只剩下胸口剧烈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看起来比远观时更加凄惨——衣服是各种破烂布料的拼凑，冻得硬邦邦，脸颊和手上布满冻疮和新旧交错的伤痕，眼神浑浊，透着濒死的麻木。
元宝和铜钱依旧警惕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但没有陈婉儿的指令，它们没有上前。
陈婉儿没有立刻靠近，她依旧紧握着弓箭，冷静地审视着对方。风雪拍打着两人，时间仿佛凝固。
“名字？”陈婉儿的声音透过面罩，冰冷而简洁。
女人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理解这个问题，她蠕动着冻得乌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林……林月……求求你……给点……吃的……”
陈婉儿没有动。她快速评估着形势。救助林月，意味着食物、水、甚至可能药品的额外消耗，意味着行进速度的进一步拖慢，更意味着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但见死不救，她的良心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夜晚，尤其是在对方看起来确实毫无威胁的情况下。
“站起来。”陈婉儿命令道，“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藏武器。”
林月挣扎了几下，却虚弱得无法靠自己起身。陈婉儿示意元宝和铜钱保持警戒，自己则小心地走上前，用弓身轻轻碰了碰林月的身体两侧，确认她没有携带明显的武器。触手之处，是坚硬冰冷的衣物和下面瘦骨嶙峋的身体。
看来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陈婉儿叹了口气，收起弓箭。她先从雪橇上取下水壶，递过去。“慢慢喝，小口。”
林月如同沙漠中濒死的人见到清泉，颤抖着双手接过水壶，贪婪地喝了一小口，随即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但她死死抱着水壶，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趁她喝水的功夫，陈婉儿迅速从食物包里掰了半块压缩干粮递给她。“慢慢吃，别噎着。”
林月几乎是抢夺般抓过干粮，塞进嘴里，拼命咀嚼吞咽，噎得直翻白眼也不肯停下。陈婉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这是真正被饥饿折磨到极限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你从哪里来？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陈婉儿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问道。
林月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叙述：“我……我从北面的……黑石镇来的……镇子完了……冻死的冻死，抢东西的抢东西……我男人……没了……我跟着几个人逃出来……走散了……迷路好几天了……”
黑石镇？陈婉儿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名字，距离这里大概有几十公里，确实在迁徙路线的北侧。她的说辞听起来合乎逻辑。
“你要去哪里？”陈婉儿继续问。
“不……不知道……”林月的眼神更加茫然，“听说……南边……可能有活路……就一直……往南走……”
和陈婉儿的目标方向一致。
情况很清楚了。一个失去一切、濒临死亡的逃亡者。救助她，是巨大负担；抛弃她，等于直接宣判她的死刑。
陈婉儿看着蜷缩在雪地里，因为一点点食物和水而稍微恢复了一丝生气的林月，又看了看身边忠诚的伙伴，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要去青峦山，一个可能存在的避难所。”陈婉儿直言不讳，“你可以跟着我，但有几条规矩。”
林月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挣扎着想爬起来磕头，被陈婉儿制止了。
“第一，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得擅自行动。”
“第二，食物和物资按我的分配，不许争抢，不许藏私。”
“第三，保持警惕，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告诉我。”
“第四，如果你跟不上，或者试图做任何对我和我的狗不利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甚至……”陈婉儿没有说完，但眼神里的冰冷让林月打了个寒颤。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谢谢！谢谢你！”林月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混合着雪水从脸颊滑落，瞬间冻成了冰棱。
“有力气了吗？有力气就起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找个能过夜的地方。”陈婉儿不再多言，开始动手将雪橇扶正，重新捆绑。那个被埋的副包，她最终决定放弃，时间来不及了。
林月挣扎着爬起来，虽然依旧虚弱，但求生的欲望给了她力量。她试图帮忙推雪橇，但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作用微乎其微。
陈婉儿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重新套上牵引绳，再次开始了艰难的跋涉。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身后多了一个踉跄跟随的身影。
风雪依旧，路途依旧艰难。但队伍里多了一个人，似乎驱散了一些绝对的孤独感，也带来了新的压力和变数。
陈婉儿不时回头确认林月是否跟上，同时大脑在飞速计算着物资的消耗。多一个人，尤其是虚弱需要恢复的人，食物的消耗速度会大大加快。她必须重新评估剩余的物资能支撑多久，是否需要调整路线寻找可能的补给点。
林月很安静，只是咬牙跟着，尽量不发出声音，生怕惹恼了这位救命恩人。她偶尔会偷偷看向陈婉儿那沉稳坚定的背影和那两只机警的狗，眼中充满了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天色再次暗了下来。陈婉儿根据地图和行进速度判断，今天无法抵达下一个预定的庇护点。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够勉强抵御风雪的临时落脚处。
终于，在天色几乎完全黑透之前，她发现了一处岩石形成的天然凹槽，虽然狭窄，但至少能遮挡部分风雪。
“今晚就在这里。”陈婉儿停下雪橇，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指挥着林月一起，迅速清理凹槽内的积雪，然后铺上隔温垫。依旧不敢生火（燃料宝贵，且容易暴露），她再次拿出丁烷气炉，融化雪水，加热了三人份（包括狗）的食物。
看着林月捧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时那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陈婉儿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一份。
夜晚，三个人和两只狗紧紧挤在狭窄的岩石凹槽里，依靠彼此的体温和有限的御寒装备对抗着彻骨的寒冷。
陈婉儿躺在最外侧，手边放着开山刀，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风声和任何异响。元宝和铜钱卧在她和林月之间，既提供温暖，也起着监视作用。
林月似乎很快就因极度疲惫和获得救助后的放松而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陈婉儿却难以入眠。救下林月，是对是错？这个突然加入的变数，会将她的迁徙之旅引向何方？是共同求生的助力，还是最终拖垮彼此的累赘？
风雪同行者，是希望的火种，还是危机的伏笔？答案，或许只有在明天，以及更遥远的未来，才能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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