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艇的引擎在黑暗的河面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亡命奔逃。冰冷的河水被船头劈开,溅起浑浊的浪花,打在林晚脸上,混合着汗水、硝烟和血腥味。她紧紧抓住船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回头望去。
“信天翁”地区总部所在的那片别墅区,此刻已化作地平线上一团跳动的、不祥的橘红色火球,浓烟如同巨大的黑色幡布,升腾而起,遮蔽了部分星空。警报声和隐约的爆炸声依旧随风传来,但正在被奔流的河水声和引擎的轰鸣迅速抛远。
他们成功了。以一种近乎自杀的疯狂方式,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将证据送了出去,并且在那颗黑暗心脏上,狠狠炸开了一个窟窿。
猎隼沉默地操控着小艇,他的侧脸在船尾仪表盘微弱的光芒下,显得异常冷硬和疲惫。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搏斗和撞击,又开始渗出鲜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但他握着方向舵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我们去哪里?”林晚在风中大声问道,声音被撕扯得有些破碎。
“下游。离开这片区域。”猎隼头也不回,声音沙哑,“爆炸和证据上传会引发连锁反应,‘信天翁’和组织内部的叛徒会发疯一样搜捕我们。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彻底封锁所有通道之前,走得更远。”
小艇沿着界河主航道向下游疾驰。两岸的景色在夜色中飞速倒退,时而是一片死寂的密林,时而是一些零星闪烁着灯火、但同样透着混乱气息的河边村落。猎隼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有人烟或者官方巡逻队的地方,选择了一条更加偏僻、但也更加危险的路线。
几个小时后,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引擎的燃油即将耗尽,猎隼将小艇驶入一条隐蔽的、长满水生植物的支流河口,在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停了下来。
“在这里休息一下,补充燃料和食物。”猎隼熄灭了引擎,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河水轻轻拍打船身和芦苇摇曳的沙沙声。
他从船舱底部一个隐藏的隔层里,拿出几个军用罐头和一小桶备用燃油。两人就着冰冷的河水,默默吞咽着食物。谁都没有说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林晚拿出那个米粒大小的信号发射器,指示灯已经停止了闪烁,变成了稳定的绿色。这意味着证据已经全部发送完毕。
“他们……会收到吗?”她轻声问,像是在问猎隼,又像是在问自己。
“会的。”猎隼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只要服务器没有被瞬间物理摧毁,数据传输的冗余备份会确保信息抵达预设的地点。现在,那些证据应该已经在某些人的桌面上,开始发酵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眼神复杂:“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外面的世界被这枚炸弹引爆。而我们……需要在这场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此刻听起来如此沉重而奢侈。
他们在这片芦苇丛中潜伏了一整天,轮流休息和警戒。猎隼处理了肩膀的伤口,情况还算稳定。林晚则利用这段时间,尽量恢复着体力。
傍晚时分,猎隼再次启动了小艇。他们没有再进入主航道,而是沿着这条支流,向着更加偏僻的、似乎无人涉足的丛林深处驶去。
随着小艇的深入,周围的景象变得越来越原始。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各种奇异的鸟类和昆虫发出聒噪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野兽粪便的气息。这里仿佛是一片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
最终,小艇在一个被瀑布和水潭环绕的、极其隐蔽的山谷前停了下来。瀑布的水声轰鸣,掩盖了一切其他声响。
“这里是我几年前执行任务时发现的一个临时据点。”猎隼将小艇拖上岸,隐藏好,“食物和淡水可以暂时解决,最重要的是,这里足够隐蔽,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找到。”
山谷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不算深的岩洞,里面相对干燥,可以遮风避雨。猎隼从岩洞某个隐蔽的角落里,拖出一个密封的、包裹着防水油的金属箱,里面竟然是一些备用的武器弹药、急救包、压缩食物和净水片。
“准备总是要充分一点。”猎隼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开始布置这个临时的藏身之所。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像两个真正的野人,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猎隼负责狩猎和设置警戒陷阱,林晚则负责采集可食用的植物和照料篝火。他们很少交谈,各自沉浸在巨大的沉默和等待之中。
林晚时常会坐在水潭边,看着瀑布奔流而下,激起漫天水雾。她抚摸着手腕上那圈颜色愈发暗沉的红绳,弟弟林晨的面容在脑海中依旧清晰,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决心所取代。
证据已经送出。复仇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亲眼看到那场必将到来的审判。
猎隼则变得更加沉默。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岩洞口,擦拭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匕首,或者只是望着山谷外那片被密林封锁的天空,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肩上的伤口在逐渐愈合,但他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警惕和孤独感,却愈发浓重。
他们像两头受伤的野兽,在这片原始的丛林里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外部世界那场因他们而起的、沉默的洪流,最终咆哮着席卷而来。
第三天傍晚,猎隼调试着一个从金属箱里找出来的、老旧的、带短波频段的收音机。刺耳的电流噪音中,他艰难地搜索着外界的信号。
突然,一个用几种语言重复播报的、语气严肃的新闻播报,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重复一遍,国际刑警组织与多国执法机构联合发布最高级别通告,针对代号‘信天翁’的跨国犯罪集团展开全球同步清剿行动……据悉,行动基于日前获得的、确凿的、涉及巨额诈骗、人口贩卖、器官非法交易及多重谋杀的庞大证据链……多国政商界人士涉嫌与此集团有牵连,正在接受调查……该集团位于东南亚地区的多个据点已被控制,主要头目在逃……呼吁民众提供线索……”
收音机里的声音在电流干扰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林晚和猎隼的心上。
风暴,开始了。
猎隼关掉了收音机,山谷里重新只剩下瀑布的轰鸣。
他转过头,看向林晚。两人目光交汇,都没有说话。
但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是一种混合着释然、复仇的快意、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更加不可预测的未来的,深深凝重。
沉默的洪流,终于冲破了堤坝。
而他们,这两个点燃了导火索的人,此刻却藏身于这世界最偏僻的角落,成为了这场席卷全球的风暴中心,最沉默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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