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驱散了体表的寒意,却无法温暖心底的冰层。火焰在三人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一如他们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安娜在刀疤脸怀中沉沉睡去,轻微的鼾声是这寂静荒岛上唯一显得平和的声音。
猎隼靠在岩壁上,闭目眼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入睡,而是在忍受伤痛和思考对策。他的左臂依旧不自然地垂着,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刀疤脸则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一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沾了血污的军刀,目光时而扫过猎隼,时而投向洞外无边的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林晚坐在两人之间,感受着这微妙而紧张的气氛。暂时的危机解除,共同的敌人(伊芙琳和“海妖号”)消失,将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的纽带也随之松动。猜忌和各自未竟的目标,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滩涂。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猎隼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睁开眼,看向刀疤脸,“‘灰烬’不会放弃。他的水下支援可能随时会到,或者,‘仲裁庭’会有其他手段追踪我们。”
刀疤脸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怎么走?游回去?”
“等天亮,观察一下岛的情况。”猎隼说道,“如果有制高点,或许能判断方位,寻找可能的航道或者过往船只。我们需要弄到船,或者发出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刀疤脸嗤笑一声,“向谁求救?海岸警卫队?然后把我们全都送进不同的监狱,或者直接交给‘仲裁庭’?”
猎隼沉默了。刀疤脸说得没错,他们的身份都见不得光。
“那你的打算?”猎隼反问。
“先确保安娜安全。”刀疤脸的回答简单直接,他低头看了一眼女儿,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林晚看不懂的沉重,“然后,找到我妻子。”
妻子?林晚想起安娜之前的话,她说和妈妈一起度假时被抓的。如果安娜在这里,那她的母亲……
“你妻子……”林晚忍不住开口。
刀疤脸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林晚,那目光中带着警告,也有一丝被触及痛处的暴躁。他打断了林晚的话:“这不关你的事。”
林晚识趣地闭上了嘴。看来,这是刀疤脸不愿触碰的禁区。
猎隼看着这一幕,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但很快消失。他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对这场对话失去了兴趣。
气氛再次陷入僵持。
林晚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猜忌和各自为政,只会让他们被“仲裁庭”或者其他势力逐个击破。
“我们都需要离开这里。”林晚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或者各自有什么目的,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至少,在确定安全之前,我们需要合作。”
刀疤脸和猎隼都看向她。
“合作?”刀疤脸语气带着嘲讽,“和这个叛徒?”他指了指猎隼。
猎隼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回应:“彼此彼此,‘孤狼’。你手上的血,可不比我少。”
“够了!”林晚提高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仲裁庭’要的是我,但他们会放过你们吗?‘灰烬’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清除不稳定因素’!在他们眼里,我们三个都是需要被‘清除’或者‘接管’的目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我们现在内讧,就是自寻死路。要想活下去,找到出路,就必须暂时放下成见。”
刀疤脸和猎隼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林晚说的是事实。
“你想怎么合作?”半晌,刀疤脸才沉声问道。
“信息共享。”林晚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有所隐瞒。关于‘仲裁庭’,关于‘收藏家’,关于你们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们需要拼凑出完整的图景,才能判断形势,找到生路。”
她看向猎隼:“尤其是你,猎隼。你假死脱身,潜入‘海妖号’,到底是为了什么?别再用那套为了调查沈星和‘收藏家’的说辞来糊弄我。你知道的,远比你说出来的多。”
猎隼缓缓睁开眼,迎上林晚审视的目光。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的,确实比告诉你的多。”猎隼坦然承认,但随即话锋一转,“但现在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增加不必要的混乱和风险。有些信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典型的猎隼式回答。永远留着一手。
林晚不意外,她转而看向刀疤脸:“你呢?关于‘仲裁庭’,你还知道什么?还有,那个在驾驶舱帮我们的人,你真的没有一点线索?”
刀疤脸皱紧眉头,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开口道:“‘仲裁庭’很少直接介入,一旦出手,就意味着事情已经严重到威胁到某种‘平衡’。他们力量庞大,行事几乎没有底线。至于那个开枪的人……”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朋友。”
等于没说。
猜忌之网,依旧牢固。每个人都紧握着自己的底牌,不肯轻易示人。
林晚感到一阵疲惫。与这些人周旋,比在丛林里逃亡更加耗费心神。
“既然都不肯说,那至少定一个临时的目标。”她退而求其次,“天亮后,探索岛屿,寻找淡水和可能的出路。在此期间,我们保持距离,但互相照应,共同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同意吗?”
这一次,刀疤脸和猎隼都没有反对。这大概是目前唯一能达成的、脆弱的共识。
篝火渐渐微弱,需要添加新的柴火。刀疤脸起身,再次走入黑暗的丛林去寻找。
猎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忽然低声对林晚说道:“小心他。”
林晚心中一凛:“什么意思?”
“他对‘仲裁庭’的了解,绝不像他说的那么少。”猎隼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冷意,“而且,他找回女儿的过程,太‘顺利’了。‘收藏家’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会这么轻易让他得偿所愿?”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猎隼的怀疑不无道理。刀疤脸身上,确实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那你呢?”林晚反问,“我又该怎么相信你?”
猎隼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诡异:“你不需要完全相信我。你只需要知道,在‘仲裁庭’这个问题上,我们的利益暂时是一致的。而且……”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弟弟林晨……他真的只是‘信天翁’随机选中的受害者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林晚!她猛地抓住猎隼的衣领,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猎隼任由她抓着,眼神平静:“我知道的有限。但我怀疑,你弟弟的被抓,甚至你的整个遭遇,背后可能有着更深的、连‘信天翁’都只是棋子的原因。而‘仲裁庭’的出现,或许印证了这一点。”
他轻轻拨开林晚的手:“所以,活下去,林晚。只有活下去,你才能找到你弟弟死亡的真正答案。”
猎隼的话像一颗毒种,在她心中迅速生根发芽。弟弟的死,不是意外?背后还有更深的原因?
她看着猎隼重新闭上的眼睛,又看了看洞外刀疤脸可能回来的方向。
信任?早已荡然无存。
此刻维系着这个临时同盟的,只剩下共同的威胁和各自无法放弃的执念。
猜忌之网,越收越紧。
而黎明到来时,这片荒岛是希望的起点,还是另一个绝望的陷阱?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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