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招呼他们离开这里,只见那车夫挠挠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还请少侠不要为难我,林郡守的雷霆手段,我可吃不消。”
车夫笑得憨厚,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却有种强悍的气势。
“我若非不坐呢?”
“那俺只能跟着少侠一路到祁中府了。”
这么倔?林不畏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让李墨尘背着苏姑娘,且带着阿弦姑娘先走,我走在后面,那车夫果然并未动手阻拦,只驾着马车缓缓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路,渐渐出了红树林,眼前突现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青砖路,似乎沿着这条路就能直达祁中府。
李墨尘背着苏姑娘有些吃力,此时气喘吁吁的扶着树,看样子要歇一会儿。确实,如果没有马车,我们这样走到下一个城池不知道要走多久。
我回头看了看,马车就在不远的地方。
“歇会儿吧,这里离正阳郡有些距离,想来是安全了。”
我将李墨尘身上的苏姑娘放下,飞身到树上远处眺望,目之所及,前方大路一览无余,路的两旁是密林,森然的绿。回头看,正阳郡在落日的余晖中显露出一方血红,方才城中发生的一切,忽然又觉得荒诞无稽。
共患难的兄弟,突地背刺于我。不理解的同时,更多的是难过。自下山以后,我没有朋友,孤身一人很久了,认识林不畏是偶然,成为朋友也是偶然,虽然在凌大姐死后,他性情有些变化,但在我心里,他从未变过。
不曾想,竟是他带着兵马,来到我的面前,差点毁了我的任务。
想到这里,我向下看了一眼李墨尘,这小子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早知道这个任务我就……后悔晚了啊,都拿了人家的定金了。
唏律律。
听到马鸣声的同时,我看到林不畏翻身下马,他先是看了李墨尘等人,然后又环顾四周。
“平生呢?”
“我在这里。”
我跳下来落在林不畏的身前。
“你现在过来找我,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 平生,这件事是为兄做错了,但也是形势所逼,疾行车是送你们的礼物,此行只望一路顺遂。”
“不必了,林郡守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关系没好到可以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的地步吧。”
林不畏笑了笑。
“此去祁中府不及祁南府便利,若是无疾行车,翻山越岭,恐数月才能到达,你挣这笔钱可就不划算了。”
“划不划算,我心中有数,你我二人既已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要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林郡守,我只问你,为何背信弃义!”
我当然知道不划算,拐到祁东府这地界,到祁中府可不就得翻山越岭。
我看到林不畏转过身,不语,过了半晌他回过头问我。
“平生,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吗?”
“不是很有兴趣。”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后悔了,想我言语间的不肯定会给林不畏继续说话的机会。
“夕阳未下,你我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就容我讲上一讲吧。”
从前,正阳郡有个少年,他不满世道戡乱,人命如草芥,发誓要凭借一身医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但他出生于官宦世家,他的这一想法也只能是想法。一转眼到了他接替父亲成为一郡之首的年龄,虽经磨炼,但对官场这尔虞我诈,真真假假怎么都不习惯,一天夜里,他留书一封请辞离家,背上行囊成了这江湖中一名悬壶济世的神医。
神医行走多年无人相伴也很孤独,也不是没有哪家姑娘对神医暗送秋波,只是神医不曾动过心弦,也不愿耽误那些姑娘,直到遇到一名女医。
讲到这里,我知道这故事的主角应该就是林不畏。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林不畏,想到对我照顾有加的凌大姐,我没有打断他的话,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夕阳西下,月上星天。
那夜似乎也是这样的光景,神医和女医定了终身,此后的日子,他们伉俪情深,一起携手江湖,见了许多事,也救了许多人,当然也得罪了一些人,后来女医有了身孕,却意外被人所伤,恰路过桐花镇,两人被桐花镇的居民收留住下,但遗憾的是,孩子没有保住。桐花镇山水交汇,土地肥沃,精气充沛,养育了很多外面难得的草药,虽如此,也医不好女医落下的病根,也因此一直不能再孕。神医再度云游济世,一边救人,一边寻求医治女医的办法,多年无果。直到最近,女医告诉神医她有孕了,他激动欣喜,憧憬着往后余生,却突遇洪水,女医为了救他也死在一群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手里。
妻死子殁。
然后神医回到那个曾经困住他的地方,想要借助家族的力量,找到杀他妻子的凶手。
家族不允。究其原因是神医这些年没有担负起自己的责任,置一郡不顾,置生父生母不顾,置家族前途不顾,现在流落回来想要享受家族的便利,自然就没有可能。
除非,他再担负起责任。
别无他法,神医只好同意。但没想到的是责任的第一桩便是杀一个人,他曾救人无数,那一刻他觉得往后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血腥的命运了。
随着部署展开,神医渐渐知道要杀的人是兄弟要保护的人,他递出消息去,消息被叔父拿到,让他知道了神医的兄弟身手了得,反而增兵合围。
他于这郡守府,形同软禁。
仇还未报,再失兄弟,这是神医不能接受的,朝堂动荡,暗流涌动,神医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兄弟此行必定凶险。于是他决定躬身入局,护兄弟周全,至于其他人,能救则救。
“平生,今日我就送到这了,再会时或许是另外的光景。”
林不畏讲完故事,还未等我说话,便割下一截袖袍,转身纵马而去,动作干净利落,似不带一丝留恋。
我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怔了好一会儿,直到车夫叫我,才回过神。
“郡守说此地不宜久留,诸位速速决断吧。”
“走吧,先将苏姑娘移到车内。”
我先一步坐进了车内,摸索打量了一番,推开车窗招呼李墨尘和阿弦姑娘。
林不畏的话确实产生了影响。我相信他多过怀疑他,不过,我觉得,疾行车的便利才是压倒天平最后一块筹码。
随着车夫一声“驾”,疾行车犹如利箭飞出,我看着窗外夜色无边,对即将抵达祁中府的路途充满了信心。
李墨尘守着苏步媱一动不动,神色间多了许多愁绪和疲惫,阿弦姑娘靠着车弦,看着另一旁的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毕竟这里距离祁中府只有十多天的路程了。
钱事两讫后,大家便陌路不相逢。
月色依旧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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