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声音刚落，陈东的手指就落在键盘上。他调出扫描件，放大第三页公章区域，像素边缘的细微错位在高倍下无所遁形。不是印刷瑕疵，也不是复印机老化导致的偏移——这是人为替换页面后再复制的典型痕迹。
他没有立刻动用系统，而是先打开内网档案库，输入“海拓实业”近六个月中标项目的备案编号。一一点开电子签章比对，发现其中有四份合同的原始归档版本与当前系统留存不一致。修改时间集中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操作账号均来自财政厅信息中心的临时权限账户。
就是这个账号。
他记下mAc地址，转入网络日志分析界面。设备曾在前天深夜接入省公安厅外网交换机，登录Ip经过三层跳转，最终溯源至宏安物业负责维护的一台边缘路由器。而那台设备的审批记录上，再次出现周建国的签名缩写。
陈东靠回椅背，闭眼三秒。所有碎片开始拼合。
他睁开眼，意识沉入玉简界面，划出五百积分，兑换“文档层级溯源模块”。能力激活瞬间，瞳孔掠过一丝金芒。导入“补充材料”的pdF后，系统在三十秒内完成解析：文件由两部分拼接而成，第一页至第二页为原始扫描层，第三页起则是另一份文档的二次嵌入，墨迹模拟度极高，肉眼难以识别。
但这套伪造漏了一处细节——页眉页脚的字体渲染方式存在微小差异。原文件使用的是政务系统默认的雅黑加粗，而篡改部分则用了仿宋。普通人不会注意，但系统能捕捉到像素级偏差。
证据链的第一环闭合了。
他立即调取资金图谱模型，将“海拓实业”设为中心节点，反向追踪其上游付款方和下游收款账户。三条主线迅速浮现：第一条是城建项目评审费，名义为技术咨询，实则每笔金额都与项目预算的百分比高度吻合；第二条是采购前置服务费，多家公司在未正式签约前已收到预付款，资金经由阳川咨询中转后消失于离岸平台；第三条最隐蔽——通过公安系统后勤维保合同虚增工程量，宏安物业每年多报三百余万元维修支出，再以现金返点形式回流至特定个人账户。
三线并行，终点一致：开曼群岛注册的“宏远国际”及其关联壳公司群。
他调出税务协查接口，尝试穿透境外持股结构。受限于权限，无法获取最终受益人姓名，但系统提示该实体曾多次接收来自汉东省内企事业单位的“咨询服务费”，总额超一点二亿元，且全部由不同中介公司代付，路径复杂但模式雷同。
这不是个别腐败，是标准化运作的洗钱机制。
陈东切换窗口，打开人事关联图谱。将周建国列为起点，延伸出两条支线：一条连接宏安物业的中标评审组成员王振国，另一条指向财政厅信息中心临时工张伟民——正是那个深夜登录系统的账号持有者。进一步深挖发现，张伟民三个月前曾申请调岗，审批意见栏有周建国手写批注：“熟悉流程，建议留用”。
一个负责数据通道，一个掌控物理接入，一个把持审批权。三人各自守一段，互不知全貌，却共同维系着整条暗道的运转。
他重新播放办公室监控录像，慢放周建国进门时的画面。对方右手始终插在西装口袋，动作自然，但在门禁刷卡瞬间，手腕有轻微抬升，疑似触碰某种微型设备。结合财政厅服务器操作时间，那次登录发生在周建国离开后四十七分钟，极可能是通过预置U盘或蓝牙装置远程触发。
他调出全省第三方服务机构中标统计表，筛选出所有涉及“海拓系”关联公司的项目。结果令人警觉：在过去八个月中，这类公司参与竞标的项目共十九项，中标十四项，中标率73.7%，远高于行业平均的38%。更关键的是，其中十二个项目都有周建国作为评审专家或备案负责人签字。
异常集中，且时间节点与资金流转完全对应。
陈东新建一个加密文档，命名为“灰色交易网络初步研判”。他将证据分为四类：第一类为资金流图谱，标注每一笔可疑款项的起点、中转节点与最终去向；第二类为人员关联矩阵，列出核心人物及其职责分工；第三类为文件篡改鉴定报告，附上系统生成的比对截图与技术说明；第四类为行为异常摘要，包括周建国行程与操作时间的重合度、临时工账号的非常规使用记录等。
每一份材料都保留原始来源路径，确保可追溯。
做完这些，他拔下U盘，插入主机背面未登记的接口，启动远程备份。进度条走到89%时，他忽然停下操作，转而打开浏览器隐私模式，搜索“宏远国际”曾出现在哪些公开报道中。结果寥寥无几，只有一条两年前的财经新闻提到，该公司曾参与某境外基金认购，认购方名单里有个名字引起他的注意：刘新宇。
刘新建的化名。
他曾掌握赵立春旧部的资金调度权。
这条线，已经通到了顶层。
陈东关闭所有页面，清空下载记录，将硬盘锁进抽屉。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一角。楼下停车场灯光昏黄，周建国的车仍停在b2层，绿色光点静止不动。自动追踪程序仍在运行，一旦车辆移动，摄像头会自动抓拍并上传图像。
他回到座位，打开一份空白ppt，标题写上《关于加强第三方机构全流程监管的若干建议》。内容空泛，术语堆砌，一看就是应付会议的材料。但在第五页，他特意加入一张简化版资金流向示意图，仅展示两个合法节点之间的正常流程，仿佛只是举例说明。
这是下一步的掩护。
只要这份文件出现在某个汇报场合，就能顺理成章地引出更深入的审查议题。而那时，他手里握着的，将是完整的链条。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
桌角手机震动了一下。系统提示弹出：【检测到目标设备Ip变更，当前连接点为市郊某私人会所内部网络，信号强度稳定】
是周建国的车载热点。
对方还没回家。
陈东坐直身体，重新调出监控后台，将抓拍频率从每十分钟一次调整为实时响应。同时，他在系统商城浏览“短期记忆模拟器”的详情页，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现在不需要它。
他已经把每一个细节刻进了脑子里。
屏幕上的交易网络图静静展开，像一张拉满的弓。中心是“海拓实业”，四周辐射出数十条连线，交织成网。每一个节点背后，都是被精心掩盖的利益输送。
他盯着图看了很久，然后伸手关掉显示器。
黑暗中，只有键盘缝隙透出微弱的光。他的手指轻轻敲在桌沿，节奏平稳，一下，又一下。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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