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周明笔走龙蛇,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里。
他不是在抄书。
他是在创造。
将那个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光怪陆离的世界,用这个时代的笔墨,一笔一划地,重现在这张洁白的宣纸上。
傲来国,花果山。
山巅之上,一块仙石,感应天地造化,日月精华。
石破天惊,一只石猴,横空出世。
周明写得酣畅淋漓。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只猴子。
从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突兀地闯了进来。无父无母,无根无萍,孑然一身,面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充满了规矩和束缚的世界。
那石猴目运金光,射冲斗府,惊动了玉皇大帝。
而他周明,一板砖拍晕胡惟庸,一台手术震惊朱元璋。
何其相似。
周明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继续写下去。
石猴在花果山称王,逍遥自在,却又为生老病死而烦忧。于是,他告别猴子猴孙,远渡重洋,寻仙访道,只为求一个长生不老之法。
这份对命运不公的反抗,对自由的渴望,深深地触动了周明。
当驸马?被圈养在皇宫里,当一辈子的吉祥物?
不。
他要像这只猴子一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他要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侯爷,夜深了,该用晚膳了。”是管家周福的声音。
“放门口吧,我待会儿再吃。”周明头也不抬,文思泉涌,根本停不下来。
门外的周福,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他从门缝里,能看到自家侯爷那亢奋的,近乎癫狂的背影。
这位侯爷,又在“炼丹”了?
周福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自从上次的“烂橘子”事件后,他对这位永安侯,就只剩下敬畏。
这位爷,脑子里的东西,跟常人不一样。
他做的任何一件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后,都可能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周明完全不知道管家的心理活动。
他已经写到了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菩提祖师。
孙悟空。
七十二变,筋斗云。
一个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名字和词语,从他的笔下流淌出来,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他写得飞快,墨汁飞溅,好几张宣纸上都沾染了墨点,但他毫不在意。
这种纯粹的,创造的快乐,让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也暂时忘记了那个在深宫里,因他而落泪的少女。
……
坤宁宫,偏殿。
一盏孤灯,照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临安公主朱镜静,正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镜中的人儿,面容憔??悴,一双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空洞而又迷茫。
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天在坤宁宫里的场景。
那个男人,跪在地上,用一套套她听不懂的“医理”,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父皇的赐婚。
“公主凤体尚未长成……”
“血脉过近,其后代,易生体弱、愚钝之症……”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尚未长成的,甚至可能会诞下愚钝子嗣的“病体”。
原来,自己的一片真心,在他看来,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她不怪他。
真的。
他是国之栋梁,是能救死扶伤,改变国运的奇才。
而自己呢?
只是一个养在深宫,什么都不懂的公主。
是自己,配不上他。
朱镜静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中的脸。
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从妆匣的底层,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香囊。
那是她熬了好几个通宵,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上面绣着一丛青竹,代表着君子之风。
她还记得,那天在宫门口,太子哥哥将这个香囊塞到他手里时,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现在想来,他当时,一定觉得很为难吧。
朱镜静将香囊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公主,夜深了,该安寝了。”贴身宫女小声劝道。
朱镜静没有回应。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
她看着夜空中那轮孤月,喃喃自语。
“周先生……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
永安侯府,书房。
“阿嚏!”
周明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手一抖,一滴浓墨滴在了纸上,毁了一整页。
谁在念叨我?
他揉了揉鼻子,把毁掉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又铺开一张新的。
管他呢。
写书要紧!
他已经写到了孙悟空学成归来,龙宫夺宝。
“……那龙王战战兢兢,请悟空入内看宝。悟空一路看来,件件不称手。直到那龙婆来献策,说出那大海深处,定海神针铁……”
周明写到这里,只觉得热血沸腾。
这才是真男人该用的兵器!
重一万三千五百斤,能大能小,如意随心。
他一口气写完“龙宫借宝”和“地府勾魂”两大段落,这才感觉手臂酸麻,腹中饥饿难耐。
天,已经蒙蒙亮了。
不知不觉,竟然写了一整夜。
周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着书案上那厚厚一叠,墨迹未干的手稿,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玩意要是拿出去,怕不是要引爆整个大明的文化圈?
他得意地笑了笑,走出书房,准备找点吃的。
门外,周福正靠在柱子上打盹,听到动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侯爷!您……您写完了?”
“早着呢。”周明摆摆手,“去,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
“是是是,小的马上去!”
周福一溜烟地跑向厨房。
很快,热气腾腾的粥点和小菜就被端了上来。
周明风卷残云般吃完,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回到书房,本想再看一遍自己的“大作”,却发现周福正站在书案前,伸长了脖子,看得目不转睛。
那副痴迷的样子,就跟他当初在茶楼里看到的那些茶客,一模一样。
“咳咳。”周明清了清嗓子。
周福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侯爷恕罪!小人……小人不是有意的!小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周明好笑地看着他。
“小人只是觉得,侯爷写的这个……这个叫孙悟空的猴子,太……太厉害了!”周福结结巴巴地说道,脸上满是崇拜,“他能上天入地,还会七十二变,连龙王爷和阎王爷都怕他!这……这简直比神仙还神仙!”
周明心中一阵得意。
看来,这故事的魅力,是跨越时空的。
“行了,起来吧。”周明挥挥手,“喜欢看,以后有的是你看的。去,给我备好热水,我要沐浴更衣,然后好好睡一觉。”
“是!侯爷!”周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周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倒在床上,几乎是秒睡。
这一觉,他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侯爷!侯爷!不好了!”是周福焦急的声音。
周明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吵什么吵,天塌下来了?”
“不是天塌了,是……是魏国公府的徐二小姐,来了!”
周明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徐妙云?
她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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