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风刮得更急了，林宵右臂的皮肤下那缕黑气终于停下，像是被什么力量轻轻推了回去。他没停下脚步，反而加快步伐，直奔后山断崖。
寒石贴背，冷意如针扎进脊椎。他左掌按地，掌心传来刺骨的阴寒，顺着经脉一路爬升，直逼右臂。那股游走的黑气猛地一颤，像是被冻住的蛇，蜷缩在肩胛处不再动弹。
他闭眼，呼吸放慢，一呼一吸之间，默念《赤阳锻体诀》中的残句。不是为了炼体，而是借那几句拗口的口诀，把疼痛一寸寸压进节奏里。痛得越狠，呼吸越稳。
赤心印在胸口发烫，不是灼烧，而是像一块沉睡的铁被重新点燃。他没去压制，反而松开意念，任由那股热意扩散。他知道，这印记从不无故发热。
风停了。
不是自然的停，是某种感知被切断的静。林宵察觉到，空气中有东西在流动——不是风，不是气味，而是一种极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存在”。它们像尘埃，又像水汽，轻轻擦过他的皮肤，却被赤心印猛地吸住一缕。
那一瞬，丹田像是被一根细线轻轻扯动。
他没动，连呼吸都停了半拍。再试一次，放松全身，不再用意念去“找”那东西，而是像蹲在溪边等鱼咬钩的渔夫，只守着丹田那一寸空地。
来了。
一缕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流，自赤心印牵引而下，顺着心脉滑入丹田。刚一接触，便散了，像沙漏里的沙，抓不住。
林宵不急。再来。
一次，两次，十次。那缕流越来越顺，像是被驯服的野马，开始沿着固定的路径滑行。赤心印成了引路的灯，丹田成了坑，灵力成了落下的雨。
第十一次，那缕流在丹田中央打了个旋。
虽只一瞬，却真实存在。
林宵差点睁眼大笑。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这种东西，一动念就散。
他继续等。
一次比一次长，一次比一次稳。那旋越来越清晰，像井底水面被风吹出的涟漪，一圈一圈，缓缓转动。虽小，却有了“势”。
可就在这时，赤心印突然一烫，吸力暴涨。天地间的灵流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猛地灌入！林宵猝不及防，那股力量直冲经脉，像是烧红的铁棍捅进血管，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他闷哼一声，差点吐出来。
灵力失控了。它们不听使唤，横冲直撞，撞得丹田生疼。那刚成型的气旋瞬间炸开，像被石头砸中的水涡，彻底溃散。
林宵咬牙，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知道问题在哪——赤心印吸得太猛，而他没有功法引导，灵力进来就是野马，没人牵缰绳。
他不能再强控。
他深吸一口气，放弃所有意念，不再试图“凝聚”，不再“引导”，甚至不再“感知”。他像一个躺在河面上的人，任水流冲刷，只守着丹田那一寸地，不争不抢。
灵流再次缓缓渗入。
这一次，他没去碰它。赤心印依旧在吸，但速度慢了下来，像是吃饱了的兽，开始细嚼慢咽。灵力一缕缕汇入丹田，不再横冲直撞，而是自发地绕着中心打转。
一圈，两圈，三圈……
气旋，再度成型。
虽微弱，却比之前稳得多。
林宵嘴角微微扬起。他知道，这一步，跨过去了。
淬体境靠的是肉身锤炼，而聚气境，拼的是对灵力的“驯服”。别人靠功法，靠师父引导，靠丹药辅助。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被毒伤过的身体，和一个来历不明的赤心印。
但他赢了。
气旋缓缓转动，林宵尝试用意念轻轻触碰。刚一靠近，那旋便晃了晃，像是要散。
他立刻收回念头。
不能急。这种东西，一碰就碎。
他静心守神，任由气旋自行运转。可渐渐地，他察觉到不对——这气旋的颜色，不对。
不是清透明净，也不是常见的淡蓝或乳白，而是……泛着暗红。
像血，又像火。
他心头一震。再细看，那红色中竟有细微的纹路流转，像是火焰在跳动，又像是某种符文在呼吸。
他猛然醒悟。
这不是纯粹的天地灵气。
这是被赤心印“炼过”的灵力！是经过那印记转化后的赤阳之息！
难怪颜色异常，难怪难以掌控——它根本就不是普通灵力，而是带着《赤阳锻体诀》烙印的“变种”！
他若用寻常聚气法门去引导，只会适得其反。这股灵力，必须用与《赤阳锻体诀》同源的法子来驯服，否则，哪怕聚气成功，也会埋下走火入魔的祸根。
林宵缓缓睁眼。
月光洒在脸上，他没去擦汗，反而抬起左手，盯着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血痕。血珠还在渗，一滴，落在指尖。
他忽然笑了。
“别人练功，是引天地之气入体。我倒好，还得先给灵力‘上色’。”
他低头，看着丹田处那微弱却倔强的赤色气旋，像是荒原上燃起的第一簇火。
他知道，这条路，没人走过。
没有正统功法，没有师父指点，没有丹药护体。他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摸索，用残诀逆法，用血肉试错。
但他不怕。
怕的，是原地等死。
他闭眼，再次沉入内视。这一次，他不再追求气旋壮大，而是专注观察那赤色灵力的流动轨迹。它从赤心印流入，经心脉下行，入丹田，成旋，再缓缓散入四肢百骸。
每一步，他都记下。
忽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那气旋在转动时，竟有一丝极细微的“反噬”之力，轻轻拉扯他的气血。虽弱，却持续不断。
他心头一紧。
这印记……不只是转化灵力。
它还在“吃”他。
他立刻收功，不再深入探查。再试下去，恐怕真要走火入魔。
他取出寒泉符，贴在额上。残余的寒气渗入，压下心神躁动。他冷静下来，开始复盘。
赤心印能引灵，能炼灵，能助他跨过聚气门槛——这是优势。
但它吸力过强，灵力异变，且暗中吞噬气血——这是隐患。
想要真正踏入聚气境，他必须做三件事：
第一，找到能引导赤色灵力的功法，或者，自创一套。
第二，控制赤心印的吸力，不能让它一口吞下天地，反而撑爆自己。
第三，解决气血被吞噬的问题，否则，练得越快，死得越早。
他睁开眼，望向夜空。
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剩一弯惨白。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周玄的毒针只是开始，宗门里的暗流远未浮出水面。他若不尽快变强，下一枚针，可能就不是刺在手臂上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右臂。毒性已被地气温控压住，但那股阴寒也让他经脉僵硬。他运转残诀，将痛感化为动力，一步步走回山林。
忽然，他停下。
他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九个破洞，像九张咧开的嘴。他翻找片刻，取出那条褪色的红绸带。
布条边缘已经磨破，颜色也从鲜红变成暗褐。他没系上，只是握在手里，感受那粗糙的触感。
他记得，这布条第一次沾血，是在他十二岁那年，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爬回杂役院时，她悄悄塞进他手里。
第二次沾血，是外门试炼，他硬抗妖兽，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她站在人群外，一言不发，只是解下红绸，缠在他伤口上。
第三次，是擂台之上，他头槌破敌，血从额头流下，滴在红绸上，像一朵绽开的花。
这布条，见过他的狼狈，也见过他的疯。
他盯着它，忽然想到一件事——赵梦涵的寒气，能镇魂，能封毒，能压住赤心印的躁动。
那寒气，是不是也能……稳住那赤色气旋？
他心头一震。
不是用功法，不是靠丹药，而是用“外力”来平衡“内乱”？
他握紧红绸，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别人练功，靠的是法诀。我林宵……靠的是脑子。”
他抬脚继续前行，脚步比来时快了一倍。
山风卷起他的衣角，袖口那歪扭的“不服”在月光下一闪。
他没发现，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丹田中的赤色气旋，突然停了一下。
随即，缓缓逆时针转动。
而那丝吞噬气血的拉力，悄然增强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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