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蜀王府。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叙州盐场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传回了成都。
王府总管王安,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他面前摆着上好的龙井,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钱宽死了。
被那个他一直以为是孩童的世子殿下,当着盐法道的面,给斩了。
干净利落。
甚至没有经过三法司的会审。
这是何等的胆魄与手段!
王安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养了几十年的这条蛀虫,可能要被房子真正的主人,给捏死了。
长史刘文昭与承奉正张诚冲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惶。
“王总管!怎么办?那小……世子殿下回来了!已经进城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是要翻天啊!”
王安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了一地。
“慌什么!”他厉声喝道,也不知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他一个十四岁的娃娃,就算再厉害,还能把我们这些伺候王爷几十年的老人都杀了不成?王爷还在清修,他敢乱来,就是不孝!”
“对对对!祖宗规矩!他不能乱来!”刘文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他们的话音未落,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
木屑纷飞。
朱至澍一身风尘,逆光而立。
他的身后,是两排手持利刃的王府卫队,眼神冰冷,杀气腾腾。
王安三人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瘫了下去。
朱至澍没有说话。
他缓步走进书房,目光扫过这三个面如土色的人,就像在看三具尸体。
他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不轻不重地扔在了王安面前的桌子上。
一本是崭新的账册。
很薄。
另一本,是一份盖着四川盐法道朱红大印的公文。
王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来人。”朱至澍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总管、刘长史、张承奉,近日为王府操劳,辛苦了。”
“送三位大人,回府歇息。”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踏出房门半步。若有违抗……”
朱至澍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格杀勿论。”
“是!”
卫队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将瘫软如泥的三人架起就走。
“殿下饶命!殿下!老奴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殿下!我乃朝廷命官!你不能私自囚禁我!”
求饶声和呵斥声很快消失在院外。
整个书房,安静了下来。
小安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这些人……”
“先关着。”朱至澍淡淡道,“鱼饵,不能死得太快。”
他说完,转身朝王府深处走去。
他要去见一个人。
他这具身体的父亲,大明蜀王,朱奉铨。
穿过重重回廊,他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蜀王朱奉铨,正因无奉擅袭王位,被万历皇帝下旨申饬,勒令清修思过。
院内,檀香袅袅。
朱奉铨一身宽大的道袍,正背对着门,临摹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年约四十,身形微胖,但执笔的手,却异常沉稳。
“回来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仿佛儿子只是出门买了趟菜。
“父王。”朱至澍躬身行礼。
“杀人了?”
“是。”
“手抖了没?”
“没有。”
朱奉铨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转过身来。
他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任何欣慰,脸上反而带着一丝夸张的愁苦。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擅离封地,这是多大的罪过?这下好了,为父又要给京城那位写请罪的折子了。你知道现在请个好点的刀笔吏润笔有多贵吗?上次那个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足足花了我三百两!”
他走到朱至澍面前,痛心疾首地拍着他的肩膀。
“还有,你跟宋启年搅和到一起去了?那可是个石头脑袋,你跟他合作,等于在自己脑门上刻了四个字——我是忠臣!咱们是藩王!藩王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当忠臣!当忠臣,就要有兵权,有民望,那京城里那位皇帝,睡得着觉吗?”
朱至澍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自己这位父王,不是真的昏聩。
他只是用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保护着自己和整个蜀藩。
这是一种大智慧。
朱奉铨抱怨了一通,见儿子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也觉得无趣,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说正事。这次,捞了多少?”
“盐场那边,每年至少能多出二十万两的干净银子。这还不算攀枝花的铁矿。”朱至澍报出一个数字。
“嘶~”
饶是朱奉铨,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眼神终于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顽劣孩童的眼神,而是看一个……同类的眼神。
“二十万两……”他喃喃自语,脸上的愁苦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奸商般的精明,“好!好啊!”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两圈,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折子,还是要写的。”
“就说,我儿至澍,顽劣不堪,因私下花费巨大,致使王府亏空。他心生惶恐,又不敢让为父知晓,便狗急跳墙,私自跑去盐场,想弄点钱填补窟窿。谁知,竟无意中撞破了盐场硕鼠偷逃国税的大案。”
“我儿年幼无知,受了惊吓,情急之下,才借盐法道之手,斩了那钱宽,以儆效尤。此乃教子无方之过,亦是逾越本分之罪。为父心中惶恐,日夜难安。”
朱至澍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他这位父王,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然后呢?”
“然后,”朱奉铨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为赎我父子二人之罪,也为报效皇恩。我蜀藩,愿将此次查抄所得,献出十万两,充入陛下内帑!另献五万两,交由户部,以作辽东军资!”
朱至澍的眼睛亮了。
高!
实在是高!
这封折子送上去,皇帝缺钱,拿到这么一大笔孝敬,龙颜大悦,只会觉得蜀王父子忠心可嘉,哪里还会追究什么擅离封地的罪过?
而朝堂上那些言官,拿了蜀王府的钱去填辽东那个无底洞,嘴也该堵上了。
这一手,叫破财消灾,也叫花钱买路。
朱奉铨重新走回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奏本专用纸,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他看着朱至澍,意有所指地说道:
“皇帝拿了钱,会高兴。但朝廷里那些不缺钱的大人们,可就不一定了。”
“他们会记住,我大明蜀藩,出了一个既能挣钱,又敢杀人的世子。”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在奏本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儿啊,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要真正摆在京城那些大人物的案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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