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至。
成都府周氏大宅,张灯结彩,仆役穿梭,一派喜庆景象。蜀王世子妃归宁,这可是周家百年来最风光的一件事。
马车在门前停稳,周若薇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步而出。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浅蓝色褙子,只是领口与袖口添了一圈御赐的白狐风毛,在冬日暖阳下,更衬得她清丽出尘,气度不凡。
“恭迎世子妃回府!”
以周若薇父亲、四川参议周文渊为首的周氏族人,早已在门前等候,黑压压跪了一片。
“父亲,各位叔伯,快快请起。”周若薇虚扶一把,声音温和,礼数周全得挑不出一丝错。
一番繁文缛节后,她被簇拥着来到内宅正堂——荣安堂。
堂上,一名满头银发、身着绛紫色缠枝宝相花纹锦袄的老妇人,端坐于太师椅上,手持一串沉香木佛珠,正是周家的定海神针,周老太君。
“孙女若薇,拜见祖母。”周若薇敛衽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起来吧。”周老太君眼皮微抬,锐利的目光在周若薇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她那双比寻常贵妇略显粗糙的手上,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
“清减了。”老太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王府事多,也要顾惜身子。你是世子妃,是我周家的脸面,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蜀王府与我周家的体统。”
这话听着是关切,实则句句是敲打。
周若薇心中了然,面上却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恭顺:“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家宴之上,气氛热烈。周氏子弟轮番敬酒,言语间满是对世子殿下的吹捧和对周若薇的恭维。
“若薇堂姐如今可是我蜀中第一贵女,天元楼赈灾,万民称颂,真是我周家之光啊!”一个年轻的族弟满脸崇拜地喊道。
话音未落,周老太君手中的玉箸啪地一声,轻轻在瓷碗边一磕。
“食不言,寝不语。”
清脆的声响,让满堂的喧嚣瞬间冻结。那族弟吓得脸色煞白,连忙缩了回去。
周若薇垂下眼帘,夹了一块芙蓉鸡片放入碗中,好像啥事没有。
她知道,真正的鸿门宴,现在才算开始。
宴后,女眷们退入暖阁。周老太君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嬷嬷和周若薇的母亲王氏。
“若薇,”老太君终于开口,语气冷了三分,“天元楼的事,我听说了。抛头露面,与那些浑身铜臭的商贾为伍,成何体统?”
周若薇的母亲王氏急得直使眼色,低声道:“娘,若薇也是奉了殿下的命……”
“殿下的命?”老太君冷哼一声,佛珠捻得飞快,“殿下年少,行事孟浪!你身为世子妃,非但不规劝,反而推波助澜。我周家百年的清白名声,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女子之德,在于相夫教子!你整日混迹市井,把王府内务置于何地?把蜀王殿下置于何地?外人是称你一句‘仁德王妃’,可背地里,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说我周家家风不严,教出的女儿不知礼数!”
一番话说得又急又重,王氏的脸都吓白了。
周若薇却依旧平静,她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那是一张用上好宣纸印制的凭证,上面用朱砂小楷写着捐赠的物资数目,盖着蜀王府印和天元楼两个鲜红大印。
“祖母,此乃赈灾凭证。”
周老太君瞥了一眼,满脸不屑:“一张废纸罢了,能换来什么?”
“能换来巴中府三千七百户百姓,安然过冬。”周若薇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铁,“能换来明年开春,王府新式耧车的第一批售卖权。还能换来……范家盐井三成的干股。”
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让周老太君捻动佛珠的手,猛地一顿。
范家盐井!自贡的命脉!白花花的银子!
周若薇继续道:“祖母教诲的是,女子之德,在于相夫教子。可若薇以为,这夫,不仅是殿下一人,更是他心心念念的天下百姓。这子,也不仅是王府后嗣,更是这蜀中千千万万嗷嗷待哺的黎民。”
她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直视着老太君那双开始收缩的瞳孔。
“殿下曾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流寇四起,北有建奴叩关,这大明眼看就要塌了!我周家看似繁花似锦,可一旦蜀中大乱,百姓流离,这万贯家财,这百年清誉,跟那乱世里的一粒灰,有何区别?”
“我今日抛头露面,不是为了虚名,是为周家挣一个未来!一个当天下烽烟四起时,我周家子弟不必像猪狗一样任人宰割的未来!一个当新时代来临时,我周家能站稳脚跟,再续百年荣光的未来!”
“至于体统……”周若薇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带着些许朱至澍神韵的嘲讽,“祖母,您告诉我,是全族老幼冻饿而死算有体统,还是手里攥着能让周家活下去的铁杆庄稼,算有体统?”
一番话,字字如雷,把满屋子人都给震傻了!
王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第一天认识她。那几个心腹嬷嬷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周老太君死死盯着周若薇,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竟爆出一团精光,像是要将这个孙女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她看到了,在自己这个孙女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股何等锋利而坚韧的钢骨!
这番话,这些道理,绝不是一个十五岁的闺阁女子能想出来的!这分明是那位世子殿下的手笔!
许久,老太君紧绷的脸,缓缓松弛下来。她没有动怒,反而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惊,有叹,更有……一丝如释重负。
“你说的……是殿下的意思?”
“是殿下的意思,也是若薇的意思。”周若薇不卑不亢。
“好,好一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老太君重新拿起佛珠,只是这一次,捻得极慢,“你长大了。比你父亲,比你那些叔伯,都看得远。你这格局,是殿下帮你打开的。”
她看向周若薇,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既然如此,我周家,便陪殿下,赌上这一把!”
周若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正要行礼,老太君却摆了摆手。
“只是,有一事,我必须问你。”老太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一字一顿地问道:
“殿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要的,仅仅是一个富庶安稳的蜀地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诛心至极。
周若薇心头猛地一跳,她想起了朱至澍在地图前那深邃如海的眼神,想起了他那句轻描淡写却重如泰山的天命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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