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阁长编·元帅卷 卷九 芦鱼录】
（本章纪扬厚帝裂夜年间，芦鱼以齐鲁梦蚀之身执八封扇镇沧水，八封锁阵平十年事变，终以蚀封证百战不屈，魂化卦象永镇东疆。）
【齐鲁芦家·梦蚀胎息】
齐鲁之地，眠灯草茂，民风刚健。
然芦氏一族，自极昼时代便居东海之滨，不耕不织，专营解梦、镇魇之术。
传说芦家祖上曾梦入幽冥，见银灰色巨鱼游于月影之中，吞吐蚀光，遂悟之道——
蚀非毁也，乃以缺补缺，以暗存明。
芦鱼降生那夜，正值仲秋月蚀，天狗食月，天地无光。
稳婆抱出婴儿，见其不哭不闹，双眸睁开，左眼瞳孔中竟映出一轮残月，右眼中则藏着一条银灰色鱼影，鱼尾摆动，如活物游弋。
更奇者，婴孩掌心天生两道纹路，左掌为，右掌为，如八卦初成。
祖父芦解梦，当时族长，见孙儿异象，老泪纵横：
梦蚀鱼现，八卦胎成！此子当承我芦家之志！
三岁时，小芦鱼便显异象。
他不爱竹马，独喜拆解祖父的魇镇罗盘。
五岁那年初夏，他在庭院中以眠灯草茎摆成八卦阵，阵成之时，庭中月光竟被阵法吞噬，化作一片银灰雾霭。
雾中隐隐有鱼游动，所过之处，蚊虫尽落，如被抽走魂魄。
祖父见状，非但不怒，反大笑：
此子非是玩草，是在与月影对话。八卦为阴，蚀鱼为阳，阴阳合一，便是梦蚀之魂。
遂将芦家祖传八封扇取出。
此扇非纸非帛，扇骨以八根眠灯草芯制成，草芯中空，内藏月蚀之气；
扇面以梦影丝织就，丝上天然生成银灰色纹路，如月蚀轨迹。
扇开八封，封封藏魇；扇合一蚀，蚀蚀通幽。
十二岁的芦鱼，第一次握住八封扇，竟单手展开，扇面银光大盛，将院落中阳光蚀去三分，化作清凉月辉！
他左手轻摇，扇骨位亮起，院中井水自动升空，凝成水镜，镜中竟映出三里外乡人梦境——
一老农梦收万担粮，笑醒后鼻涕泡破裂。
祖父跪拜：
江宇再世，芦氏当兴！
芦鱼不解，问：
何为江宇？
祖父答：
江者，水也，水载万物而不争；”
“宇者，空间也，空间藏蚀而封魇。”
“江宇元帅，乃极昼时代芦家先祖封号，曾以八封扇镇守沧水五百年。”
“今器择主，你便是新一代江宇。
自此后，芦鱼日夜与八封扇相伴。
扇开位，天光蚀作星辉；扇合位，地气封成阵纹。
他悟出八封锁阵雏形——
以蚀为引，以封为锁，锁敌于虚实之间，封其于梦境深处。
十五岁，沧水东州遭海寇入侵，三城沦陷，百姓遭屠。
芦鱼随祖父赴难，独守城门，八封扇一摇，位火纹亮起，城中燃烧的房屋火焰竟被蚀去光热，化作冷焰，海寇触之，如坠冰窖，斗志全消。
再摇位雷纹，冷焰中爆起无声惊雷，雷不伤人，只震心魂。
三千海寇，皆抱头跪地，梦中见月蚀吞心，肝胆俱裂。
此役后，芦鱼八封锁阵之名，传遍沧水。
然他并未欣喜，反独坐城头，对着八封扇自语：
我以蚀封人，蚀本无害，人有惧。惧在何处？在于心不明。
他不知如何明心，直到那个清明夜，遇见扬厚帝派来的梦蚀参政。
【梦蚀参政·八封授命】
扬厚帝即位之初，沧水东州虽已收复，然海寇余孽、南疆妖雾、北境沙盗，三患未除。
帝在朝堂问策，有术士进言：
沧水之乱，非刀兵可定，需以梦蚀之术，封其野心，锁其贪念。
帝问：
何人可任？
术士答：
齐鲁芦氏，有子名鱼，年方二十，梦蚀之术已臻之境，可封十万之心。
扬厚二十八年清明，帝遣使至芦家，征芦鱼入京。
然芦鱼不愿离家，以八封扇开位，封门闭户，使者竟不得入。
使者回报，帝不怒反笑：
连门都封不住，谈何封疆？
帝亲自驾临，未带仪仗，独身叩门。
门内，芦鱼摇扇，位泽纹亮，门前幻出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帝立于深渊前，轻声道：
朕非来征召，是来求学。”
“解沧水之患，需梦蚀之力；安天下之心，需八封之阵。
深渊顿消，门扉自开。
芦鱼坐于轮椅上——
此椅非因残疾，而是梦蚀轮椅，座下即阵眼，蚀气不泄。
他打量帝，见帝额间扬厚日印记光华温润，无暴戾之气，遂问：
陛下知梦蚀何意？
帝答：
蚀者，缺也。”
“天道有缺，故万物生；人心有缺，故欲念起。”
“梦蚀非毁人心，是封其缺，锁其妄。
芦鱼眸光一亮，银灰鱼影游动：
陛下此言，已得梦蚀三昧。然封缺易，守缺难。
帝笑：所以朕来，请你教我如何守缺。
芦鱼摇动八封扇，位风纹起，将帝卷入一场梦境。
梦中，沧水东州化为十万梦蝶，每蝶皆载一民心念。
帝见有蝶欲飞向北，化作沙盗；
有蝶欲潜向南，化为妖雾；
有蝶欲沉于水，沦为海寇。
帝欲伸手捉蝶，芦鱼声音响起：
陛下，蝶不可捉，可引。以蚀为笼，以封为巢，让蝶自栖。
帝顿悟，梦境中额间扬厚日印记化为一轮，缺处藏鱼影。
梦醒，帝向芦鱼躬身：
请先生出山，为朕守沧水缺处。
芦鱼收扇，扇面银灰纹路流转如活鱼：
臣坐轮椅，行不便，阵法可布万里。
帝大喜，封江宇元帅梦蚀虎符，符形为缺月藏鱼。
自此，芦鱼未离轮椅，却掌沧水东州万里海防。
【沧水事变·八封锁海】
扬厚三十年，沧水东州再起波澜。
海寇沧浪王联合南疆雾妖国、北境沙魔窟，三家结盟，号称三患联军，总兵力十万，直扑沧水三十六岛。
此时芦鱼麾下，只一万空白军——
此军皆由残废老兵组成，缺臂少腿，却意志如铁。
另有副将范兰海，本是焦土将军，善使焦土链，链长百丈，可锁地脉。
三患联军势大，扬厚帝欲调北境八虎军南下。
芦鱼上奏：
不必。臣以八封锁阵，可困十万于梦境，锁其七魄，封其三魂。
帝准奏，命他十年为期，不破则自裁。
芦鱼点兵，只选一万空白军，乘轮椅至沧水中枢卧波岛。
岛上建八封台，台分八角，对应八卦。
芦鱼坐于台心，轮椅即为阵眼，八封扇展开，扇骨八根同时亮起。
沧水之患，不在人多，在心杂。
芦鱼对范兰海道，将军可愿为我锁阵之？
范兰海焦土链一抖，链身燃赤焰：
愿为元帅锁尽三患！
芦鱼摇动八封扇，第一封乾天封开启——
扇面银光大盛，蚀去卧波岛上方天光，化作一片银灰梦域。
梦域之中，一万空白军化为梦蚀鱼，游弋于虚空。
三患联军先锋三万，驶入梦域，只见海面如镜，却无风无浪。
沧浪王大笑：
什么八封锁阵，不过是障眼法！
然其话音未落，海面倒映其影，影中银鱼游来，轻轻噬其影之。
三万先锋，同时陷入梦境，梦中见自己功成名就，却独坐孤峰，万民背离。
梦者，心之象也。志者，行之根也。
芦鱼轻声道，噬其志，则其行自乱。
第二封坤地封开启——
卧波岛下，地脉化为锁链，范兰海焦土链与之共鸣，链身贯入海底，锁住三患联军粮草船队。
船不能动，粮不能运，十万大军，困于海上。
第三封震雷封，第四封巽风封……
八年之间，芦鱼每日摇扇一次，每封持续一年。
十万联军，被分割于八个梦境空间，彼此不能相见，各自为战。
沧浪王欲退，遭艮山封阻，山影如屏，无路可退；
雾妖王欲隐，遭离火封照，蚀火焚妖雾，现出原形；
沙魔王欲遁地，遭兑泽封陷，泥沙成沼泽，寸步难行。
第九年，三患首领终于明白，他们非战之败，乃心之乱。
三人联袂至卧波岛，跪于八封台下：
请元帅赐我等一缺，容我等存于缺处。
芦鱼摇扇，扇面银灰鱼影游动：
缺者，空也。空者，容也。尔等既愿守缺，便当入缺。
他合上八封扇，八封合一，化作一枚缺月符，落于三人额间。
符成，三人野心尽封，化作沧水东州三座守岛石，永镇海疆。
第十年，芦鱼收回八封扇，扇面银纹黯淡，如老鱼垂暮。
一万空白军，阵亡三千，余七千皆白发苍苍。
然沧水三十六岛，从此无患。
扬厚帝闻讯，亲至卧波岛，见岛上八封台中央，芦鱼坐于轮椅，扇横膝上，鬓发如雪。
帝问：
先生十年不动，可曾倦？
芦鱼答：
臣未动，因臣在梦中。梦有八重，臣守一缺，缺中自有千山万水。
帝默然，解下腰间扬厚日玉佩，佩中藏一缕日蚀之气，赠予芦鱼。
先生守缺十年，当得此日蚀佩。缺中有日，日中有缺，正合梦蚀之道。
芦鱼接过，玉佩入手的刹那，八封扇第九根扇骨——
位骨，竟自行生长而出！
此骨非草非木，非金非玉，乃日蚀之气与梦蚀之力交织而成。
扇成九骨，九封归一，芦鱼梦蚀之术，臻至归心中阶。
【归心中阶·缺月藏鱼】
沧水事变后，芦鱼坐守卧波岛，每日摇扇一次，非为锁敌，是为修己。
他悟出真谛——
归心者，非归一己之心，乃归万缺之心。
天地有缺，人心有缺，万物有缺。
缺非恶，缺是生之本。
他以八封扇蚀去自己双腿行动之力，化入轮椅，轮椅即是缺，缺即是阵眼。
自此，他心不染尘，意不逐流，坐于缺处，守缺无缺。
扬厚四十年，北境八虎军叛乱，号称三十万，欲南下夺权。
叛军势如破竹，连破三关，兵锋直指帝京。
扬厚帝急召芦鱼入京护驾。
芦鱼摇动轮椅，八封扇骨亮起，他竟连人带椅，化作一道银灰梦影，遁入虚空。
三日后，他出现在叛军主营破日帐中。
叛军主帅破日王，八虎军旧将，正欲祭旗起兵，忽见帐中多了一轮椅，椅上之人摇扇微笑。
你是……江宇元帅？
破日王惊呼。
芦鱼点头，扇开离火封，帐中灯火顿化冷焰，摇曳如梦。
将军欲破日，可知日不可破，只可蚀？
他轻声道。
破日王怒：
休要妖言！本将三十万大军，岂惧你一把扇子！
芦鱼不答，扇骨齐亮，梦域展开。
三十万叛军，于梦中见自己攻破帝京，登基为帝，却终日惶惶，夜不能寐，因帝座之下，银鱼游弋，随时噬其龙心。
梦醒，三十万人，斗志全无。
破日王亦梦见自己头戴帝冠，冠中藏缺，缺中鱼游，惊出一身冷汗。
这……这是什么术？
八封锁阵之第九封——归心封
芦鱼道，封的不是你的兵，是你心中之缺。缺不安，则志不宁。
破日王弃刀跪地：
请元帅为我封缺！
芦鱼摇扇，扇面银鱼游入其额间，化作缺月符，符成，破日王野心尽封，自愿解甲归田。
一场叛乱，消弭于梦中。
扬厚帝大喜，欲加封沧水王。
芦鱼固辞：
臣守缺十年，悟得缺即是王。封王则缺不存，缺不存则道不成。
帝叹息，赐他百战金印，许他见帝不拜，扇不离手。
【暗杀之死·蚀封同葬】
扬厚六十年，芦鱼八十岁。
他坐守沧水三十年，八封扇摇动十万八千次，封尽三患，锁平叛乱，沧水东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然功高震主，朝中有旧贵族嫉其权柄，密谋除之。
是年冬至，芦鱼于卧波岛八封台摇扇祭月。
刺客三十七人，皆无影门死士，执无影针，针长三寸，无色无味，专破护体真气。
他们潜伏于梦域之外，待芦鱼扇势将尽，新旧力未生之际，同时出手！
三十七根无影针，穿透虚空，刺入芦鱼三十六处死穴。
芦鱼身形一滞，八封扇脱手坠落。
刺客首领现身，冷笑：江宇元帅，你的梦蚀术，今日破矣。
芦鱼抬眸，银灰鱼影仍在游动：
尔等知梦，可知梦中之梦？
他咬破舌尖，血喷扇面，八封扇九根扇骨同时爆亮！
九封归一·蚀封同葬！
扇面银灰梦域逆转，化作一座蚀封冢，冢内葬着芦鱼，也葬着三十七刺客。
刺客们惊觉，自己刺出的无影针，竟在梦中刺向自身！
这……这是……
无影针，封的是影；八封扇，葬的是心。
芦鱼轻声道，你们杀我肉身，我葬你们心志。从此，尔等将永困此梦，梦中无缺，亦无缺。
言罢，他肉身化作银灰光点，融入扇面。
八封扇自动合拢，扇骨化为九根鱼脊，扇面化作鱼腹，整扇成一条银灰大鱼，游入卧波岛下，永镇沧水。
刺客们随葬其中，梦中无缺，亦无缺——
他们实现了之梦，却失去了之生。
【百战追封·江宇永镇】
扬厚帝闻讯，亲赴卧波岛。
他立于八封台，见台上轮椅仍在，椅上无人，唯有一尾银灰大鱼，在虚空中游弋，鱼目含泪，鱼鳃翕动，如泣如诉。
帝以百战金印叩击台面，印中缺月符与大鱼呼应，发出清音。
帝默然良久，下旨：
芦鱼，守缺三十载，封魇十万军，不以刀兵，唯凭一梦。”
“今遭暗算，以身葬敌，魂化蚀封，永镇沧水。”
“追封百战王，谥文忠。”
“其卧波岛，永为禁地，岛上八封台，改称江宇台，世代祭祀。
范兰海率空白军七千，披麻戴孝，跪于台前，泣血高呼：
元帅虽去，缺月永存！
七千将士，同时以焦土链刺破掌心，血滴入海。
海中银灰大鱼游来，鱼口轻张，吞尽七千滴血。
霎时，七千将士额间，皆浮现缺月符，符中鱼影游动，如得神佑。
自此，空白军改称缺月军，世代镇守沧水，永不他调。
【史臣曰】
《百战王歌》
齐鲁梦蚀孕灵鱼，八封扇摇缺月孤。
十年锁阵十万军，一朝蚀封三十七。
轮椅不渡沧海水，银鱼永镇卧波湖。
身死缺存道不灭，江宇之名贯史书。
注曰：
此篇以四韵凝练百战王一生。
首联述其出身与天赋，梦蚀鱼现，八卦胎成。
颔联显其功业——十年锁阵困敌，一朝蚀封殉道。
颈联记其殒身之地与方式，轮椅为阵，银鱼为冢。
尾联咏其身后，缺月永存，道统不绝。
芦鱼之，实乃。
他守缺三十载，非因残缺，而是因缺而全。
文王演《易》，知八卦有缺，故六十四卦生；老子曰大成若缺，故道无穷。
他以残缺之躯，坐守缺处，封尽天下野心，终以缺证道。
暗杀之死，非真死，是以身为饵，诱敌入梦，同葬一冢。
此冢非墓，乃缺月之梦，梦中无缺，亦无缺——
敌人得偿所愿，却失其本真。
追封百战王，非为战功，乃因其百战不屈，百战不悔，百战证缺。
其银鱼之形，正是梦蚀鱼之本相，游于沧水，永镇东疆。
范兰海与七千缺月军，得其血佑，额生缺月符，从此成为芦鱼道统在世间的延续。
扬厚帝晚年，常独卧江宇台，观银鱼游弋。
有宫人问：
陛下思芦元帅乎？
帝不答，只以百战金印轻敲台面，印中缺月符应声亮起，银鱼游来，吐一气泡，内映八封阵图。
帝叹曰：
他非死，是化作了沧水的梦。这梦，永不会做醒。
——百战王·芦鱼录终——
（注：本卷重纂，保留核心意象，去谶纬而存守缺真意，突显以缺证道、以梦永镇之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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