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隐闻言冷哼一声道：“张节使有话直说，不必这般含沙射影。”
张之厚笑笑说道：“张某并无他意，只是通往雁门关的道路，张某也曾走过。其间极为艰险，两侧皆是悬崖密林，莫说是偷袭的人马，便是鸟兽也难以穿越。当日张某过此路时，也是趁守军不备，且我方人马众多，这才一举夺下山谷北侧，方能进逼雁门关下。但王节使大军守着谷北，那唐军莫非是从天而降？”
说到这里，张之厚停顿了一下，脸色也阴沉下来，继续说道：“若是王节使以为占住谷口，唐军就难以推进，从而放松懈怠，以致被人偷袭还浑然不知。要知道，唐军这一来，应州的压力陡然剧增，一旦那李明期率军内外夹击，我大军必定遭受重创。此皆为王节使守备不力之责，张某的军报之中亦要向陛下详实呈报，以求圣裁。”
王隐听后正要发作，但转念一想，如今张之厚乃是名义上的一军主将，自己只是协助而已。再者，自己此番损兵折将，万余人马仅半数归来，虽然大军中还有定州五千骑兵，但他回营之后便听到这些骑兵已被派到去往云州的道路上设伏，这也是他见到张之厚没有好脸色的原因之一。此时自己势单力孤，一旦张之厚起了歹心，只怕自己未必能顺利逃回定州。
想到这里，王隐的语气稍弱了些，叹口气说道：“张节使与在下多有往来，可曾见在下是那种罔顾军令、疏忽怠慢之人？在下抵达谷北之后，便在谷北四处部署防御，又仔细勘察了周围地形，确认唐军没有偷袭的可能，这才紧守谷口。但万万没想到唐军自西陉而来，那里在下也曾仔细察看过，中间有一截断崖，宽有数丈，下方云雾弥漫，深不见底。若要过去，除非长了翅膀。说句实在话，至今在下都不知那批突袭的骑兵是如何跨越天险，如同从天而降的。”
张之厚仔细回想一番，在他的记忆中，西陉处确实有一处断崖。当时他攻打雁门关时，也曾想过绕道突袭，但在那处断崖受阻而回。若果真唐军有越过断崖的本事，只怕换成自己，战果也未必能好多少。因此沉思片刻后说道：“若果真唐军是自西陉而来，那王节使之过情有可原。待战后张某当仔细探查后再做定论。今日来此，还有一事，便是请王节使严密看守营寨，阻挡后唐大军。明日张某定要一战攻克应州，到时我等据城而守，唐军远道而来，不久自会退兵。望王节使莫要再错失战机。若此次再有失误，就莫怪张某军法无情。” 说罢，也不等王隐回答，便转身出帐而去。
看着张之厚离开，王隐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这十余年里，他在定州精心经营，又与郢王牛友珪交往密切，使得定州城逐渐安宁。当年王直留下的影响已越来越淡。军中虽还有些人对当年他弑父夺权之事心怀不满，但在自己清洗了一批王直的旧将之后，局面归于平静。再加上定州周围皆已归入梁国版图，久未发生战事，因此反倒比其他地方安宁许多。唯一让自己不快的是，虽然自己极力谦逊隐忍，但朝中众臣对他仍是冷眼相待，更有甚者曾暗中向牛清上书，说自己是背主忘义之徒，应当诛杀以儆效尤。后来还是牛友珪全力周旋，这才消除了牛清的疑虑，将自己保了下来。
想到此处，王隐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禁想到，当日自己若是不听牛友珪的蛊惑，如今是否会截然不同？兵变之后他才知晓，王直早已在朝中为他打通了关系，不日便要将他派到开封，在天子脚下为官。况且自从收养自己以来，王直夫妻待他如同亲生，便是后来有了王璟若，也未曾对他有别样看待。反而是自己生性多疑，又恐失去荣宠，这才听信了牛友珪的话，做出了弑父夺权的举动。
就在此时，王璟若那双眼带着血色杀意的眼睛瞬间在王隐脑海中闪过，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当日自己几乎将整个王家屠戮殆尽，连叔伯兄弟都未曾放过一个，却偏偏让王璟若逃脱了。虽然后来自己也仔细搜寻，可惜一无所获。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渐渐淡去，以为即便其逃脱也再无复仇的机会。但昨夜相见，他这才发现原来王璟若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一身武艺远超自己不说，看其铠甲征袍的样式，再看其周围精锐的亲卫，便知其在后唐军中绝非无名之辈。而后唐与梁国向来关系恶劣，而定州地处北方，离梁国都城开封甚远，一旦两国战事兴起，不免会成为后唐攻击的重点。到时若自己不慎落入王璟若手中，结果恐怕比死还要难受。
王隐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咔嚓” 一声，竟将那张木桌拍碎了半边。但这一拍，牵动了身上的内伤，一股腥甜之气从喉中涌起，嘴角缓缓流出一股鲜血。
正在王隐懊恼不已的时候，突然营帐一掀，走进一个人来。王隐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帐下的偏将刘继生。只见他满面烟尘，身上的铠甲满是血污，一见到自己便扑倒在地，痛哭流涕起来。
王隐本就心烦意乱，此刻更是皱起眉头，正要问话时，那刘继生开口哭诉道：“禀大人，末将无能，麾下兄弟全都折在了后唐军中，请大人一定要为众兄弟报仇雪恨，末将死也能瞑目了！” 说罢，叩头如捣蒜一般，直磕得地面上留下一片血迹。
王隐虽然心中愤懑，但此战损失惨重。若是对麾下再加苛责，只怕会更引起军心动荡。于是便将刘继生扶起说道：“此战是本官失察，并非尔等之罪。身上可有伤势，速速下去医治一番吧。”
刘继生谢过王隐后正要退下，走到帐门处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说道：“禀大人，末将在撤退时逃入林中躲藏，见后唐大军约有六七万人，朝着西北方向行进，想来是要绕开大军，在去往云州的路途上接应李明期。其中虚实如何，末将也不敢靠近观察，还请大人定夺。”
王隐闻言心中 “咯噔” 一下，不禁想到自己麾下的定州骑兵五千余骑正被张之厚派到云州途中，若是与唐军相遇，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喜欢江山万里狼烟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江山万里狼烟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