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天光微亮，空气里还带着初秋清晨特有的凉意与湿润。
林舟站在公寓楼下，肩上挎着那个用了好几年边角已经磨得发白的黑色电脑包，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轻便的旅行袋，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简单得近乎寒酸。
他没有带任何与女装相关的物品，假发和化妆品都留在了公寓的衣柜深处。
一辆黑色的中型SUV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二姑父那张略显严肃的脸。
他朝林舟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平稳：
“上车吧，舟舟。”
林舟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坐进了宽敞的后座。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和清洁剂混合的气味，干净而安静。
他将行李放在脚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座椅靠背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后视镜。
镜中映出姑父那双沉稳的眼睛，以及副驾驶座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表姐范茹雪已经坐在了前排，她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米色风衣，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显得干练又不失温柔。
她转过头冲林舟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和鼓励：
“睡会儿吧，到家还得好几个小时呢。”
林舟点点头，却没有立刻闭眼。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那熟悉的绿色聊天界面自动跳了出来。
置顶的联系人备注着简单的“姐姐”，头像是一片静谧的星空。
他指尖微顿，深吸一口气然后快速地敲下一行字：
【姐姐，这几天不用那个地址了，这几天家里出事了我不在】
消息发送出去后，他盯着屏幕，心跳微微加快。
他知道“姐姐”一直很关心他的生活，甚至会默默记下他公寓的地址，只为在他需要时点一份外卖。
这份无言的温柔是他灰暗现实中难得的慰藉。
可现在他却要暂时切断这份联系，心中不免涌起一丝愧疚。
几乎是在他消息发出的下一秒，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知道了。】
简短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平静。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林舟看着那行字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仿佛能感受到“姐姐”隔着屏幕投来的关切目光。
可有些事终究难以启齿。
他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缓慢地敲击，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
【家里的事情还是不太方便说啦，就是挺无语挺恶心的】
【我准备回去调查一下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知道我哥脑子怎么回事？整得这破事】
一连串文字发出去，像是把积压在心头的烦闷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发完后，他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放在腿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内心的不安。
然而，这一次“姐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复。
聊天界面安静地停留在他最后那条充满情绪的抱怨上，像一潭沉寂的湖水，没有一丝涟漪。
林舟等了几分钟见依旧没有回音，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又释然了，或许“姐姐”正在忙，又或许她也觉得这种家庭琐事外人不便多问。
他不该奢求太多。
他将手机界面切换到了那个熟悉的粉色小电视App，点开了一个他常看的虚拟主播直播间。
画面中，一个有着蓝色短发穿着可爱制服的虚拟形象正活力满满地对着镜头挥手。
“欢迎林林进入直播间！”
“林林中午好！吃了吗？吃的啥？好吃吗？”
清脆甜美的电子合成音透过手机扬声器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温暖。
林舟嘴角微微上扬，顺手在弹幕框里敲下：
【还没吃呢奈酱】
几乎是瞬间栗可奈奈便做出了回应，语气夸张又带着宠溺：
“林林这么晚了还没吃吗？”
“既然没吃的话……”
“那来吃我一拳！”
弹幕区立刻被一片“哈哈哈”和“奈奈好凶”刷屏。
林舟也被逗笑了，手指飞快地打出一行字：
【我先挂着休息了，拜拜奈酱】
发送完弹幕，他从包里拿出蓝牙耳机轻轻戴上。
耳机里传来奈奈轻柔哼唱的背景音乐，像一层柔软的屏障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万一姑父突然开口说话，他可不想因为手机里传出虚拟主播的声音而社死。
做完这一切他才彻底放松下来，将身体更深地陷进座椅里。
其实，他有点晕车。
从小到大，只要坐在汽车后排，不出半小时胃里就会翻江倒海，头晕目眩。
小时候他没少在姑父的车上吐得昏天黑地，以至于姑父至今还记得他这个毛病。
果然，车子刚驶出城区进入高速路段，那种熟悉的眩晕感便悄然袭来。
视野开始微微晃动，耳边的音乐声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林舟知道自己又该睡了。
他闭上眼，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在彻底睡去前，他隐约感觉到车子平稳地行驶着。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山峦，而车内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姑父偶尔调整收音机频道的细微声响。
透过后视镜，姑父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后座。
看到林舟已经歪着头，呼吸均匀地睡着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空调的风向调得更柔和了些，避免冷风直吹到孩子身上。
他知道林舟晕车，也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
这一次回老家恐怕不会太平。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握紧方向盘。
车轮滚滚，碾过沥青路面，发出平稳而单调的声响。
林舟在梦中皱了皱眉，似乎梦见了爷爷奶奶苍老而担忧的脸，又似乎梦见了堂哥林叔濠那张带着得意与贪婪的嘴脸。
他不安地动了动，但终究没有醒来。
表姐范茹雪从后视镜里看着弟弟熟睡中依旧带着一丝不安的脸，轻轻抿了抿唇。
她伸出手悄悄将自己座位旁的遮阳板拉下挡住了一部分刺眼的阳光，让后座的光线更加柔和。
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只有车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变换，从城市的高楼大厦渐渐过渡到乡野的稻田与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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