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
后半夜,起了风。
风声穿过胡同,在屋檐和电线之间发出呜呜的呜咽,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打在“修远贸易”的玻璃橱窗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门虚掩着,在风里一下一下轻轻撞击门框,声音单调而空洞。
屋里比外头更黑。
棒梗蜷缩在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怀里的电子表和收音机早就掉在了地上,散在脚边,但他没去捡。他甚至不敢动,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腿还是麻的,那种麻痹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膝盖,像是蹲久了血脉不通,又比那更诡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知道它们还在,可就是使不上劲,挪不动分毫。刚才林修远离开后,他试过,拼了命地试,结果只是让那股麻痹感更重了些,像有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的关节。
冷汗干了又冒,衣服粘在身上,冰凉。恐惧像冬天的河水,漫过脚踝,膝盖,腰,胸口……一点点往上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监狱里惨白的灯光和铁栏杆,一会儿是母亲秦淮茹苍白的脸,一会儿又是贾张氏那怂恿的、放着光的眼睛。
“就看看……不一定会拿什么……”
他当时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可现在,东西就在脚边,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林修远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背光的身影,平静得可怕的眼神。
他会怎么做?去报警?还是……
棒梗不敢想下去。夜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在他汗湿的后背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黑暗里响起来。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刀刃上磨过。他盯着那扇虚掩的门,盯着门外偶尔晃过的、远处路口投来的微弱光晕,盼着天亮,又怕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腿上的麻痹感开始缓缓消退。像退潮一样,一丝一丝地,从膝盖往下抽离。他试探着动了动脚趾,能动了。再试着抬了抬小腿,虽然还酸软无力,但已经能离开地面。
他心脏狂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刚起到一半,腿一软,又跌坐回去,屁股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脚步声杂乱,沉重,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节奏。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是这儿吗?”
“牌子挂着,‘修远贸易’。应该就是这家。”
“门怎么开着?”
棒梗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想躲,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可这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两个纸箱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他手脚并用地往墙角更深的阴影里缩,恨不得自己能融进墙壁里去。
门被推开了。
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在屋里扫来扫去。光柱晃过他的脸,刺得他睁不开眼。
“什么人!”一声厉喝。
光柱定格在他身上。棒梗用手挡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见门口站着三个人。都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戴着大檐帽。是街道的巡逻队。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方,眼神锐利。他用手电照着棒梗,又照了照地上散落的电子表和收音机,最后照向墙角那两个敞开的纸箱。
“干什么的?”中年人声音很沉。
“我……我……”棒梗舌头打结,脑子里一片空白。
“问你话呢!大半夜的,撬门进来,偷东西?”另一个年轻些的队员上前一步,语气不善。
“我没有!我不是……”棒梗想辩解,可话堵在喉咙里。人赃并获,有什么可辩的?
中年人没再问他,而是走到纸箱边,用手电照了照里面的货物,又拿起地上一个收音机看了看。“这些东西是你的?”
棒梗摇头,又慌忙点头,语无伦次:“是……不是……是这店里的……”
“你是这家店的?”
“不是……”
“那你怎么进来的?门锁呢?”
棒梗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那把被他撬开的挂锁,还挂在门鼻上,锁是开的。
中年人走过去,拿起锁看了看锁孔,又看了看棒梗苍白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他叹了口气,对年轻队员说:“小张,把他扶起来。老王,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清点一下。”
叫小张的年轻队员走过来,抓住棒梗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棒梗腿还是软的,差点又摔倒。老王则蹲下身,开始清点地上的东西,又和纸箱里的大致数量比对。
“刘队,”老王清点完,站起来,“电子表少了……五块。收音机少了两个。都在地上。”他指了指棒梗脚边散落的东西。
刘队——那个中年人,点了点头。他走到棒梗面前,看着他:“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棒梗低着头,不说话。
“问你话呢!”小张推了他一下。
“……贾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贾梗?”刘队皱起眉头,“是不是住南锣鼓巷那个四合院?前两年因为偷窃进去过的?”
棒梗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刘队没再问,挥了挥手:“带走。东西也带上,作为证据。明天白天再联系店主。”
小张和老王一左一右,架着棒梗的胳膊,把他往外带。棒梗没有挣扎,也挣扎不动。他像个木偶一样被架着,走过门口时,眼睛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块“修远贸易”的招牌。深棕色底板,四个金字,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模糊得像一个嘲讽的鬼脸。
街上还是没什么人。只有远处早起的环卫工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扫着落叶,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传得很远。
巡逻队押着棒梗,穿过胡同,往街道派出所走。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回响。棒梗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移动的、虚浮的影子。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了,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完了。
又完了。
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终于刺破云层,照亮四合院屋脊上的瓦片时,消息像一颗冷水滴进滚油里,炸开了。
先是前院早起倒尿盆的阎埠贵看见巡逻队押着个人过去,那人低着头,但身影看着眼熟。他推了推眼镜,还没琢磨明白,就听见中院传来贾张氏杀猪般的嚎哭。
“我的棒梗啊——天杀的巡逻队!凭什么抓我孙子!冤枉啊——”
紧接着是秦淮茹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
院里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披着衣服出来,聚在中院。贾张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头发散乱,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秦淮茹站在旁边,脸色惨白如纸,扶着门框,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怎么回事?”易中海拄着拐杖出来,眉头紧锁。
“一大爷!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贾张氏看见易中海,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巡逻队把棒梗抓走了!说他偷东西!冤枉啊!棒梗是多好的孩子,出来以后一直老老实实糊纸盒,怎么可能去偷东西!”
易中海看着贾张氏那张扭曲的脸,又看看瘫软无力的秦淮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沉声问:“偷什么?在哪里偷的?”
“说是在……在修远贸易……”贾张氏声音小了下去,眼神闪烁。
院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又飞快地收回来,面面相觑,眼神复杂。
修远贸易。
林修远的铺子。
昨晚棒梗被抓……
有些事,不用说明,大家心里都透亮了。
刘海中背着手,摇摇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了。傻柱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贾家婆媳的惨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也关上了门。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小声道:“这……这要是真的,可是二进宫啊……”
“你胡说!”贾张氏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阎埠贵,“我家棒梗是冤枉的!肯定是有人陷害!对!就是林修远!他嫉妒我们棒梗,故意设套!”
这话说出来,院里更是鸦雀无声。连秦淮茹都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婆婆。
易中海脸色沉了下来:“贾家的!话不能乱说!修远那孩子什么品行,院里谁不知道?他会去陷害棒梗?”
“怎么不会!”贾张氏豁出去了,尖声道,“他现在有钱了,了不起了!看我们不顺眼,就想把我们往死里整!一大爷,您可不能偏袒他!”
易中海气得手直抖,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胡闹!简直是胡闹!巡逻队抓人,那是讲证据的!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有什么用!”
正闹着,后院的门开了。
林修远走了出来。他穿着寻常的蓝布褂子,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像是刚洗漱完。看见中院聚了这么多人,贾张氏在地上哭嚎,他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对易中海点了点头:“一大爷早。”
“修远……”易中海看着他,眼神复杂,“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修远问,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棒梗他……昨晚好像去了你铺子那边,被巡逻队……”易中海斟酌着用词。
林修远“哦”了一声,点点头:“早上巡逻队的刘队长来过我家了,跟我说明了情况。说有人夜闯我的铺子,人赃并获。让我白天去派出所配合做个笔录,清点一下损失。”
他说得很平淡,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就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可越是这种平静,越让院里的人心里发毛。
贾张氏愣愣地看着林修远,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就要抓林修远的衣服:“是你!肯定是你害的!你铺子晚上为什么不锁好门?你是不是故意……”
林修远侧身避开,贾张氏扑了个空,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林修远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贾奶奶,锁是被人撬开的。巡逻队有证据。至于我晚上锁没锁门,”他顿了顿,“我每天都锁,昨天也不例外。钥匙只有我有。”
他不再看贾张氏,转向易中海:“一大爷,派出所那边让我去,我就先去一趟。家里我爸妈还不知道,麻烦您稍后跟他们说一声,别让他们担心。”
说完,他对院里其他人点了点头,拿着搪瓷缸子,转身回后院了。步履平稳,背影挺直。
院里一片死寂。
只有贾张氏粗重的喘息声,和秦淮茹终于控制不住的、压抑的呜咽。
阳光彻底升起来了,金灿灿地铺满院子,照亮了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也照亮了青石板地上贾张氏刚才拍打出的湿痕。
易中海看着林修远离去的方向,又看看瘫软在地的贾家婆媳,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心里。
棒梗,这次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而林修远那平静的、近乎冷漠的态度,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一件事:
有些线,一旦越过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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