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终于停了下来,单膝跪地,以刀拄地,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背,额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胸口剧烈起伏。
一番疯狂的发泄之后,身体的疲惫暂时压过了精神的痛苦,但内心深处那巨大的空洞与罪恶感,却丝毫未曾减少。
她抬起头,冰寒的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士卒:“今日操练,加倍!”
没有人敢有丝毫异议。
扈三娘强撑着站起身,准备继续用高强度的训练麻痹自己,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校场边缘,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身影。
那个让她魂牵梦绕、又让她恐惧万分的身影——史进。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
他的目光穿过大半个校场,正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痛楚,有挣扎,还有……一丝与她相似的悔恨。
而更让扈三娘心脏骤紧的是——在他的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枚发簪!
那枚她昨日仓皇逃离时,不慎遗落在芦苇深处的珍珠银簪!
阳光照射在珍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史进看到了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抬步向她走来。
不!
不能!
不能让他过来!
不能让他说出任何一个字!
扈三娘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猛地挺直脊背,脸上覆盖上一层比万年寒冰还要冷冽的坚壳。
她不再看史进,仿佛他只是空气,径直朝着校场外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
史进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唤了一声:“三娘……”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蕴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扈三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速度都没有减慢一分。
她与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只留下一句低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也如利刃般扎入她自己的心:
“昨夜之事,永世莫要再提。”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决绝地远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史进僵立在原地,握着发簪的手不知所措。
他看着那抹红色身影毫不留恋地消失在校场门口,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的痛楚与荒凉。
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浑浑噩噩地回到小院,扈三娘只觉得身心俱疲。
王英已经出去了,屋内空无一人。
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需要独处,需要舔舐伤口,需要思考这残局该如何收拾。
然而,她刚刚坐下没多久,王英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回来了。
“娘子!你回来了?校场那边没事吧?我听说你今日火气很大,把木桩都砍碎了?”
王英将汤药放在桌上,凑过来,担忧地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我特意去安道全那里求了副安神补气的方子,你快趁热喝了。”
他看着扈三娘魂不守舍、眼神躲闪的样子,眉头紧锁,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娘子,你到底怎么了?从早上起来就不对劲,可是……可是昨日醉酒,伤了哪里?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为夫,为夫给你出气!”
他那毫无杂质的信任和关怀,此刻对扈三娘而言,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他越是体贴入微,她内心的煎熬就越是剧烈。
她无法承受他那纯净的目光,无法面对他那毫无保留的爱意。
“我……我没事。”
扈三娘偏开头,避开他的触碰,声音有一丝颤抖:“只是……只是昨日酒醉,又吹了风,有些头疼乏力,休息一下便好。”
她端起那碗汤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那苦涩的药汁,远不及她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王英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叹了口气,接过空碗,柔声道:“既然不舒服,那就好好歇着,什么都别想。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一声。”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那沉默而担忧的身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扈三娘喘不过气。
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细心体贴的样子,扈三娘在无尽的痛苦与愧疚之中,终于下定了决心。
必须彻底斩断!
必须将昨夜那个错误,连同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男人,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为了王英,也为了她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底线。
然而,决心易下,心魔难除。
史进那痛楚的眼神,那枚被他紧握的发簪,还有芦苇深处那炽热而混乱的记忆……
真的能如她所说“永世莫要再提”,就能当做从未发生过吗?
那枚遗落的发簪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已然落在了史进的手中。
而归属于王英的那份愈发沉重的关怀与信任,则成了另一道更加牢固的枷锁,将她紧紧束缚在这令人窒息的困局之中。
醒后的世界,没有解脱,只有更加深重、更加无处可逃的惊雷与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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