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小春的哥哥来了。
看小春状态不错,就准备回家。
彩毛们星湖看了一眼,一致表示跟他一道去小春的家里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小春哥哥也没多想,带上三个人就走了。
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的都是小春的近况。
“再往前走一截就到了。矿区西边的窝棚区,门口挂着块蓝布。以后走到这边进家喝口水。”小春哥哥热情的说道。
窝棚区比彩毛们想象中的更糟。
低矮的棚屋挤在一起,墙壁是泥巴混合着竹篾,屋顶是破烂的油毡和塑料布。
污水在泥地上横流,蝇虫成群。
孩子们光着脚跑来跑去,因为瘦弱显得脑袋大的出奇。
小春家是其中最破的几间之一。
蓝布门帘已经褪色发白。掀开门帘的室内昏暗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瘦弱的妇人躺在草席上咳嗽,两个女孩儿蹲在角落里择野菜。
看到陌生人,她们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直到看到自家大哥这才平静下来。
见有客人,妇人挣扎着坐起来就要去倒水。
表二黄毛等人连忙劝住了。
小春哥哥一边给彩毛们倒水,一边简单说了说家里的情况。
按理说两个儿子都在矿上做工,家里的条件远不该这么穷困。
但赚来的钱不是买药就是看病。还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一年到头家里根本剩不下什么钱。
说这些的时候,小春哥哥的语气虽然平淡,但难掩的酸涩还是听的黄毛三人心里不是滋味。
黄毛丢了个眼色给绿毛。
绿毛立刻会意,颠颠跑出去扛了几包米油回来。
小春哥哥一直说着“使不得”,已经坐起来的妇人一直在无声地流眼泪。
大一点的女孩咬着嘴唇走过来,朝彩毛们鞠躬道谢。
“小春……小春他的腿……以后可怎么办啊……”妇人捂着脸哭泣。
小春哥哥一愣,“阿妈,你都知道了?”
妇人哽咽,“我怕你替我担心,没敢说……当天邻居们就跟我说小春挖的矿塌了,被砸下面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说到后面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对这样一个家庭来说,任何一个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都足以击垮他们。
小春哥哥握住自己母亲的手,“阿妈,你放心。小春没事。而且他命好,遇到了有良心的大老板。钱都不用我们操心。小春已经在住院了,再过些时间就能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离开窝棚区,彩毛们一路沉默。
夕阳把矿区的烟尘染成血色,远处矿坑里似乎还有人影在蠕动,像在服永无止境的劳役。
“我以前觉得我们混日子够惨了。”黄毛开口,声音沙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的惨。以前不知道小春家里竟然是这种情况……难怪他不跟这我们混,这么一大家子,要搁我身上,估计早垮了。还好我家里人死的早……”
说到后面,黄毛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点不孝。
他挠了挠头,半天没想出更好的形容方式,索性闭嘴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魔幻世界,家人死绝会是好事。
绿毛握紧手里的手机,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此刻重如千斤,“阿垚老板让我们看这些……是真想改变吗?”
紫毛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在暮色中充满人间苦难的窝棚区。
同一时间,何垚也没闲着。
与彩毛们深入矿区了解苦难的根基不同,何垚要搭建的是悬浮在空中的蓝图。
矿业联盟这个构想若能实现,将从根本上改变缅北矿区分散、脆弱、易受地方势力压榨的现状。
但说服那些各怀心思的矿主,难度不亚于在流沙上建塔。
打发了彩毛们,何垚就带着马林和昆塔,乘坐昂沙驾驶的面包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了四个小时抵达了木那矿区。
木那场口比香洞规模更大,管理也规范了不知多少倍。
乔琪及其父亲亲自在自家矿场的入口迎接。
“阿垚、马林小姐、昆塔先生,欢迎!”乔琪上前与几人打招呼,“路上辛苦了,先去办公室喝杯茶。”
乔琪的办公室视野开阔,能看到大片开采区。
屋里布置简单实用,墙上挂着矿区地图和几张合影。
其中一张是乔琪与几位年长矿主的合照,看得出她在努力建立自己的权威。
茶过一巡,何垚直入主题,“矿业联盟的构想,我跟几位前辈提过,他们表示有兴趣。真要推动确实需要木那这样有影响力的场口牵头。”
乔琪神情认真,“阿垚,我支持联盟。木那这几年虽然还算稳定,但压力也大。战事不断,克钦、掸邦、邦康……各方势力也都在伸手,想分一杯羹。单独一个场口,根本没有对抗的能力。如果能联合起来,制定统一的供货标准、价格区间、甚至是安全规范,对所有矿主都有利。”
她顿了顿,看向昆塔,“昆塔先生最近在网上的动作我也有关注。舆论确实是一把好剑。但光有舆论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实实在在的组织才行。”
昆塔现在极其注重个人形象。说话做事也不像先前那么浪荡。
他一脸正经的点头,附和道:“乔琪矿主说得对。我做的视频能引起关注,但改变不了根本。在成立联盟这件事情上,我可以发挥我现有的优势。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这能形成一种道德压力,让那些想用武力压榨矿区的人有所顾忌。也能打消民众间那些怀疑的声浪。”
马林翘着腿坐在旁边,慢悠悠地补充,“还有信息渠道。联盟成员之间可以共享市场信息、安全预警、甚至是潜在买家的信誉评估。这能避免很多坑。”
何垚点头,从包里拿出初步拟定的《矿业联盟章程草案》。
这份草案是他在香洞的那些不眠之夜反复打磨的。
借鉴了国际上一些矿业协会的模式,又结合了缅北的特殊情况。
章程核心包括:成员权利与义务、共同遵守的开采与劳工标准、联合议价机制、风险共担基金、信息共享平台、争议调解委员会等等。
其中最关键的几条是:
第一,成员需承诺遵守最低安全标准,为矿工提供基本劳保和医疗救助。
第二,成员联合抵制任何以武力威胁强行低价收购矿石的行为。
第三,设立共同基金,用于成员遭遇不可抗力时的互助,以及推动行业技术培训。
第四,联盟对外以一个声音谈判,提升整个矿区在产业链中的话语权。
乔琪仔细翻阅草案,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良久,她抬起头,“框架很好,但实行起来困难重重。第一条安全标准,很多小矿主就做不到。这会增加巨大的开采成本,不是所有矿主都能负担起的。
第二条抵制武力威胁……说起来容易,真要面对枪口,有几个人能挺住?
第三条共同基金,钱从哪来?每个矿主又愿意出多少?
第四条……一个声音谈判,谁来决定是哪个声音对外?又有谁来决定这个声音说什么?”
这些问题尖锐而现实,好在何垚早有准备。
“安全标准可以分阶段实施,联盟可以提供技术指导和部分设备租赁。抵制武力威胁需要联盟的集体行动承诺,这一点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与掸邦等势力达成某种默契,让他们成为制衡力量。共同基金初期可以由几家大场口带头出资,后续从联盟达成的溢价中按比例抽取。至于谈判代表,可以由轮值理事会选出,决策过程透明。”
窗外传来矿机的轰鸣声。那是木那场口日复一日的节奏。
乔琪知道何垚说的都有道理。
但她也了解父亲那辈矿主的谨慎。
他们经历太多背叛与欺骗。不会轻易把身家押在一个未经考验的联盟上。
“我需要时间说服几位老矿主。”乔琪最终说,“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虽然信任我们,但也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前面愿意参与矿业联盟,说白了看中的是其中的好处。但要让他们出钱出力出任,估计还需要费一番口舌。
这样吧……木那这边我牵头,请几位有分量的矿主聚一聚。你们等我消息,到时候阿垚你把章程跟他们当面讲清楚,同时回答他们所提出的问题。如果能说服他们,木那就可以成为联盟的第一个支柱。”
“好!”何垚没有丝毫犹豫。
乔琪的笑容有些复杂,“别谢太早。这条路难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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