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之前我家老刘也跟我商量过这事，可五黄六月那个时候我家老刘去看过，说要等大春收割之后，才要更多的人干活，再一个便是我家两个娃虽说个头不小，但下那狠力，我也担心伤到他们的身子。”
“你有这样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多教教你两个儿子，不要一门心思只顾着下重力，勤快一些，做力所能及的活，还有便是让刘里正也跟着去，有他带着，你两个儿子，你总该放心了吧。”
妇人听了贺晨的话，轻轻点了点头：“贵人说的也是，等大春收上来之后，把麦子种下地，之后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以后日子越过越好，多个人去做活，三父子一个月就能有五六两银子，忙收忙种回家帮着家里农忙，一年也能做七八个月，一年下来就够盖砖瓦房。”
妇人听后咧嘴直乐：“听贵人这么说了，我这心里还真觉着日子越过越有奔头了。这些时日，村里人都在地里忙着收玉米，田间地头都会闲聊几句，都有这个想法去干活。说来，都要感谢府尹大人！自从府尹大人来到北地之后，一切感觉都变好了！以前村中养了猪羊鸡鸭，县里的官老爷和差官来到村中，横竖都是耷拉着脸！这不对，那不行的！一年下来自己舍不得吃的，都孝敬他们才有个笑模样！他们吃肉，等他们吃饱喝足了，我们一家才能喝口汤！”
妇人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一抽鼻子咧嘴又一笑：“贵人别怪责，就是想到了以往，又想到现在的好日子，这心里想着想着难受。”
贺晨和袁小六几人听了心头都不好受！贺晨看着妇人有些畏惧的眼神，不由一笑：“大嫂放心，官府不是专门派人到各个村庄来跟大家讲州衙新颁布的政令，为的就是担心不少人因为不识字，平白受人欺负却不知道，只有大家都知道了州衙颁下的这些政令，官衙要是欺负了百姓，总有百姓会到监察官吏那边去告发，时间久了之后，那些心存不良的官吏，哪怕有点坏心思，他也要想一想后果不是。”
“是，贵人说的是，县衙派来的人细致又有耐心，我们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们都会耐心讲清楚给我们听。”
“他们有没有讲不明白的地方？”
妇人像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笑说：“贵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村里人问什么的都有，说不清楚的还不少，后来我家老刘出面唬了村里人一顿，才消停下来。”
贺晨来了兴趣：“大嫂，刘里正怎么唬的村里人？”
妇人绘声绘色学着丈夫讲了起来：“你们都少说两句！官老爷来村里，跟我们讲的是州衙老爷们颁布的新政令，饭要一口一口吃，府尹大人和州衙官老爷们颁布这些新政令，为的都是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有好日子过！官老爷们辛苦来回，口都讲干了，我们记住官老爷跟我们说的这些就行了，等有了新的政令下来，官老爷们自然会再来村里。”
贺晨听了抿嘴一笑：“刘里正说的好，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贵人稍等，芋头应该熟了，我去拿来。”
刘大周走进院中，见贺晨六人正在剥着芋头皮，站在滴檐下放下镰刀：“贵人，新红豆和青白苦菜我安排村里婶娘给洗好送过去了。”
“送了多少过去，我们可有一百二十多人呢。”
“贵人不用担心，村里人今天都看到贵人带了不少人，我们送过去的那些菜保证够吃。”
“好，有心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贺晨起身，蘸了一口酱，咬了一口芋头，走下台阶。
刘大周站到一边：“贵人，多待会呀，就在家里吃饭，我这就逮两鸡给你们做了吃。”
贺晨抬手拍了拍刘里正的肩：“谢过了，刘里正！在你家里吃过青玉米，还吃了芋头，大嫂还送了我们一罐腌豆腐和酸菜。”
贺晨身旁的袁小六将一个银锭塞到刘大周手中，刘大周手足无措之际，贺晨伸手握了握刘里正的手：“刘里正安心收着，哪些人家该分的劳烦里正分一下。”
妇人不停在围腰布上擦着手：“贵人，这使不得！地里的青红豆和菜，顶多也就百十文钱的事，贵人你给的太多了。”
“好了，安心收着吧，多给大家分个十文八文的，辛苦你们了。”
送着贺晨六人出院，直到贺晨一行走远，妇人拉了拉刘大周：“老刘，这贵人应该不是富家子弟那么简单吧？”
刘大周点了点头：“我们送菜过去，无意中瞄到一些兵械，这贵人绝对不是富家子弟那么简单。”
“那就是官军老爷？”
刘大周看着手心里的银锭叹了口气，妇人抓过银锭：“别叹气了，从哪些人家砍过菜，从哪些人家拿过红豆，一一叫来，算上我们家的，把事情说清楚后，把钱分下去，别因这事被人戳脊梁骨。”
刘大周连连点头，笑呵呵去叫人，妇人又看了看手中银锭喃喃：这贵人出手还真大方，一下就给了二两银子，好心人会有好报的！
祖修带着六个衙差一路急驰之下，终于在天色黑定之后赶到了小刘村东头溪边，五个府兵未等祖修七人下马，已然迎了上去！见马上一人身着官服，身边六人是县衙衙差，抽出一半来的刀送回了刀鞘。
祖修见状赶紧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在下千峰县县令祖修，特来求见府尹大人。”
“祖大人请随我来。”
听到付贵禀报，贺晨放下饭碗：“付贵，祖修你可有印象？”
“公子，之前十八县的各位县令到五柳镇之时，我都有见过，确定是祖大人无疑。”
“好，请他过来。”
付贵离去之后，贺晨起身：“你们安心吃饭，我回帐中去，祖大人应该还没有吃饭，给他盛一碗过来，炒出来的青辣子送一小碗过来。”
“是，公子。”
贺晨端着红豆饭回到主帐不多会，祖修也跟在付贵身后入了主帐：“下官祖修参见府尹大人！”
贺晨伸手扶了一把祖修：“祖大人请坐！”
祖修看向贺晨放在小茶桌上的红豆饭，不由口舌生津，抿抿嘴唇。
“祖大人还没有吃饭吧？”
祖修吞了一口口水：“回禀大人，下官未曾用饭。”
“本官已吩咐给祖大人盛饭送来，只是出巡在外，吃得简单了些。”
“大人言重了，下官也很喜欢红豆泡饭，尤其喜欢青辣子烩新红豆。”
看着祖修连连吞咽口水，贺晨不由会心一笑，果然！都喜欢红豆泡饭。
韩洛、李苹两女端着一大陶碗红豆泡饭，一碗青菜，一碟炒青辣子，一块腌豆腐走进帐中摆好，朝贺晨和祖修行过一礼退出帐去。
“祖大人，我们先用饭，饭后再叙话。”
“是，大人。”
待贺晨两人吃饱饭，两人额头上都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贺晨擦了擦汗：“祖大人，经过千峰县城之时，听说你出城去巡察玉米谷子收割，是以本官才径自来了千峰山脚下，目的便是为了看一看边境防务，也顺道看一看各个村落玉米和谷子将有怎样的收成。”
祖修也拿了小方帕擦了汗：“大人，下官回到城中，听说了大人所带护卫力量之后，就想到应该是大人到了千峰县，是以赶来陪着大人到千峰县各地走走看看，以便聆听大人教诲。”
“祖大人言重了！都有实干兴邦之志向，携手一道为百姓多做实事，多谋福祉，不愧对身上的官袍！经过本官一路走来，官道整修已近完成，只是单凭黄沙铺填，终是差了些坚实。”
“大人所说，下官也有考虑过，石山山谷间的石砂倒是合适，但要靠人力开凿打碎，实在是耗费太巨！”
“对，那必是不可取的！官道离矿山近，可以考虑从矿山拉一些渣土来铺垫，但要仔细核审成本！核审不实之下，太多人想要伸手贪拿。路基软的地方，就近收集山石先铺上一层，以大石锁压实之下再铺黄沙也是可行的。还有一个重点便是官道边上有坡口的地方，一定要考虑排水沟清挖支砌这个问题，否则年年铺修之下，每临连天大雨，垮塌的地方还要投入银钱加固修铺。”
“是，大人！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会仔细核实方方面面之后再行实施。”
贺晨点了点头：“今日本官到小刘村走了一圈，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的鸡鸭猪羊，这很好！从庆马县到千峰县，这场景比比皆是，足以说明这半年以来，我们的辛劳是值得的！但有一点祖大人一定要提防。”
“请大人示下。”
“官衙鼓励百姓垦荒，他们依照官衙律令，没有乱垦乱伐，这一点很好！但官衙的明查暗访不得懈怠，一旦懈怠下来，百姓对于田地的渴望必然会乱垦乱伐，一不留神就要出乱子。”
祖修重重点了点头：“下官记下了。”
“另外，百姓家中养的鸡鸭猪羊多起来之后，一些商贩必然会打主意，百姓不想卖可以自己吃，怕的是有人伙同官吏一起使坏。”
迎上贺晨的目光，祖修心下一紧：“幸得大人提点下官，这一点下官还真没有想到，下官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百姓苦寒度日，能吃饱饭已是幸事！若能十天半月吃上一口肉，在以往那是奢望！如今百姓自发蓄养鸡鸭猪羊，这是很好的趋势，有了这个趋势，百姓才有信心去养大牲口。”
祖修恍然大悟！原来大人谋的这个方面。
“在五柳镇之时，本官就有说过，一个村落若有一百户人家，若能养上二十头牛的话，犁田耙地，拉粪拉庄稼，要顶得上多少劳力？这么一个算法之下，节省下来的劳动力，可以干的事太多了！”
夜渐深，主帐的烛火依旧在闪耀着，贺晨和祖修相谈甚欢之下，茶已换过三泡。
离溪边五十余丈外的核桃树下，宁深凑近欧鸿：“师父，我们是不是后半夜动手？”
欧鸿瞪了一眼宁深，拎住宁深耳朵：“你小子怎么这么虎！你以为那些护卫是吃素的？那可是上过战场的血性汉子！还有便是他们身上的弩箭，你以为是摆设？再说了，这些时日下来，你就没有往着别的方面想一想？”
宁深疼的呲牙，却是一动不敢动，欧鸿松开手：“走。”
宁深就要往前探去，欧鸿一把又将宁深揪住：“先退回去。”
师徒两人往后退了百余丈，宁深揉着耳朵：“师父，以后能不能轻一点？”
欧鸿不予理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深儿，为师之所以犹豫不决，有为师的顾虑！”
宁深看向欧鸿，只见欧鸿吐出一口长气：“我们辗转北地，走遍了北地各县，以往的北地，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的北地呢？”
“可一诺千金，刘家对师父有活命之恩，若师父毁约的话，师父一世英名不就毁了？”
欧鸿一声冷笑：“你小子就是榆木脑袋！毁约了又如何？毁约也要看因为什么事毁约！杀恶贼和贪官，在心里能说服自己，可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别说我们杀不杀得了贺大人，这样的一个官员，你下得了手？”
宁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贺大人从南州到永丰，改善了多少贫苦百姓的命！以往多少人活得猪狗不如！贺大人外御敌军，杀得北洪溃不成军！北地因此一战得以安稳下来，对内整肃吏治，查贪惩恶，这样的官员若真死在我们手上，上天入地再无我们容身之所不说，死后到了地下，怎么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那我们跟在贺大人身后这么些时日做什么？”
“保护他不行吗？”
宁深若有所悟：“我明白了，师父。其实徒儿心里也很是不得劲。”
“这一路，我们在暗，便做贺大人的另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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