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窗口,四个人像被冻住的鹌鹑,缩在张涵后头,踮着脚、抻着脖子,恨不得把眼珠子弹出去。
木板上结着一层霜花,谁也不敢伸手擦,怕一碰就惊了外头那支队伍。
“这是哪一路神仙?”张涵眯着眼,扒着窗沿道,“打成这鬼样子,旗都没举。”
雪粒子被风卷着往脸上砸,他眨了两下眼,没擦,只是盯着下方坦克后面跟着的步兵,像想从他们走路的姿势里看出点线索。
“能配99A坦克的,绝对是军区主力。”沈大山贴着墙缝,只露出半张脸,“可人走得跟飘似的,鞋都快提不动了。”
“看大衣,”姜广涛站在楼梯半截,仗着个高的优势,终于逮着个清楚,指着队伍两侧的几个军官道:“呢子面儿的,里面絮的是纯羊绒!上次领枪时见军官穿过,正经配发的校官大衣,普通部队根本捞不着!”
“屁用。”张涵往后一缩,脚后跟踩了谁一脚,也没低头看,回头冲楼梯口努了努下巴,“吴俊浩,下去摸摸底。”
吴俊浩还杵在那儿,听见自己名字,肩膀先抖了一下。
“张队……”他眼神往外一飘,那队伍走得稀烂,像被嚼过的甘蔗渣,“万一他们疯了?或者……染了?”
“疯也先疯你。”张涵扭过头,右手已经放在腰间的枪套上,05式转轮手枪打感染者不行,可打无甲目标绝对是一打一个准,“分不清是人是鬼,咱就得当鬼处理。”
刘福春在旁边看得明白,知道这时候再废话就是找死,他一把搡在吴俊浩背上,顺手把他枪摘了,压低嗓子:“就说咱是本地据点,来接应的,别多嘴,别抬头,像条狗一样爬过去。”
吴俊浩嘴唇发白,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队伍里有个士兵走着走着突然双腿一软,直直跪进雪地里。
旁边两人赶紧架起他的胳膊,他脑袋耷拉着,像是没了知觉,却还被拖着往前挪,活像一串没骨头的皮影。
他咽了口唾沫,点点头,猫着腰往楼下摸,脚步轻得像怕踩碎自己的影子。
张涵盯着他后背,着重交代道:“记住了!别他妈上去就戳人家心窝子,问人从哪撤的、怎么打的,看清臂章就行……别问,别停,别回头。”
“老沈,军区主力……咋说也得有上万人吧?”
刘福春扯了扯沈大山的衣角道。
他这辈子就围着田里的三分地转,锄头把子摸得溜熟,对“主力部队”的概念只停留在听说过,具体啥规模、啥战斗力,纯属一脑袋浆糊。
沈大山皱着眉,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要是师级建制,满编下来一万出头肯定有。而且都是常年泡在训练场的野战部队,士官占比能到三成往上,都是吃军饷的职业兵,就算是列兵,也得实打实训两年。平时驻地都在荒山野岭,就是为了方便搞实弹演习,不扰着老百姓。可这仗……撑死打了一天吧?咋就惨成这德行了?”
“你还是没说到点子上。”
姜广涛凑了过来,眼里透着股男人聊军事时特有的兴奋劲儿,以前在工地上跟退伍老兵聊过几句,这会儿总算能插上话。
“你瞅瞅楼下,伤兵能看见几个?重装备除了那几辆坦克步战车,火炮牵引车、后勤卡车啥的,影子都没见着!”他边说边往窗缝外努了努嘴,“这哪儿是打仗,分明是被人按着头往死里揍。”
张涵没出声,绕过三人走到楼梯处,坐下夹起一根烟,打火机“嚓”地一声。
第一口烟他闷在肺里,第二口才缓缓从鼻孔溢出,雾缝里夹着一点笑,冷得像刀背。
没真正跟感染者硬碰过硬的,总把军队实力想得天神下凡,觉得之前节节败退是因为没派精锐,全靠二线守备部队硬扛才伤亡惨重。
殊不知,南方军区煞费苦心积攒的精锐,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近乎打光,剩下的残兵也被中部军区以“优化配置”的名义拆分了。
纯老兵的部队战斗力强是事实,但架不住数量太少,一旦被击溃,后续部队根本挡不住感染者的冲击。
与其让他们成建制覆灭,不如拆分成骨干,撒到各个部队里撑场面。
这理由冠冕堂皇,谁也没法反驳,可只有真正懂行的才知道,这是被逼到绝境的无奈之举。
“树欲静而风欲动啊!”
张涵掏出手机按亮屏幕,19:17分,屏幕的微光映在他眼底。
身后,姜广涛还在唾沫横飞地分析,手舞足蹈的样子,仿佛亲眼见证了那场战役。
“一天就打光了,要么对面玩了新花样,要么是指挥部把部队往死地里填。”
姜广涛说得头头是道,手还比划着,“早上枪声密得跟爆爆米花似的,中午就稀了,下午直接没声儿,我看这不像是撤退,分明是被人一勺烩了!”
有意思的是,沈大山和刘福春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停点头附和。
刘福春咂摸出点门道,压低声音:“上万人马啊,说没就没了?咱村赶大集,人挤人还能堵半条街,咋到了战场就这么不经打?”
“可不是嘛!”
姜广涛挺着肚子,潇洒的把头发往后一捋,那架势仿佛把战场局势摸得透透的,一副舍我其谁的笃定。
却不料,一道声音却紧跟着传来。
“赶大集至少知道往哪儿跑,往哪儿躲。”
张涵慢悠悠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口,望着窗外那些麻木前行的士兵,眼神复杂道,“可这些兵,往哪儿跑?进一步是吃人的敌人,退一步是身后的老百姓和国家的指望。他们没的选,只能死战,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士兵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炮鸣声。
姜广涛干笑两声,没再高谈阔论,低头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我这不是跟他们瞎掰扯吗,张队,别跟我一般计较。”算是收场。
没几分钟,楼梯上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吴俊浩扶着墙挪了上来,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连眉毛都凝着冰霜。
这是他这个南方人第一次领教这般极致的低温。
那种无孔不入的冷,比他想象中枪林弹雨的凶险、传闻中感染者的狰狞,更让人从心底里发怵,透着股无处可逃的绝望。
守在楼梯口的刘福春连忙起身扶住他,手一碰到吴俊浩的胳膊,就被冰得缩了一下:“慢点慢点!搞清楚楼下是哪一支部队了吗?”
“让…让我先缓口气…”
吴俊浩挣开刘福春的手,直往屋里的火堆旁钻,几乎是扑到火边,双手拢在嘴边拼命哈着白气,过了足足一分钟,才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道:“我凑近看了…那些当兵的臂章,上面绣着‘239’的数字,还有个步枪交叉的图案…胸牌上的编号开头也是‘239’,错不了,应该是第239机械化步兵旅的。”
“239机械化步兵旅?”
张涵猛地拔高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原本沉凝的脸色瞬间剧烈变换。
无数碎片般的回忆瞬间冲破闸门。
武鸣县保卫战的炮火把天空染成血色,坦克履带碾过断壁残垣的轰鸣,撤退时战友后背浸透的鲜血,还有那两张年轻得能掐出水的脸。
“张哥,等这场仗结束,咱们还会再见吧?”
“对啊张哥!等你当了大官,我和大常就当你的警卫员,到时候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可自从那场惨烈的保卫战后,他就跟这支自己第一次入伍、挥洒过青春和热血的老部队失去了联络。
原以为早已打散重组,甚至可能…
却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重逢。
“张队,真…真的是239机械化步兵旅。”
吴俊浩被张涵突如其来的失态吓得一哆嗦,原本就不稳的身子直接跪倒在地,却不敢起身,只是慌忙解释,“我看了不止一个士兵的臂章,连个挎着望远镜的军官,我都悄悄瞅了一眼,臂章上的标识一模一样,错不了!”
刘福春和沈大山面面相觑,都没敢吱声,他们从没见过一向沉稳的张队如此失态。
姜广涛更是悄悄往两人身后猫了猫,心里祈祷着不要把怒火烧在他头上。
(今天有事,没状态,只码得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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