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一脸为难,硬着头皮上前:
“将军!王爷有令,攻城……切记不可破坏民居,免得失了民心,落人口实。咱们若用投石车,这万一……”
“万一?”主将霍然转头,“王爷还下令,七日之内,拿下盛州!如今已是第几日了?吕公车被毁,城内的暗子也没能打开城门,你告诉我,拿什么给王爷交代?!”
副将脖子一缩,不敢再言。
众将也是面面相觑。
其实,自打兵临盛州城下,不少人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
按兵法常理,攻城讲究个“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兵力数倍于敌,还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方有胜算。
可这是盛州啊!
大乾都城,固若金汤。
更何况……王爷怎么就跟朝廷闹翻了?
这要是万一有个什么变故,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脑袋都得搬家。
大营内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古怪。
前几日从当涂败退回来近千残兵,被临时安排在了后军。
攻城战暂时是不会让他们上了,只能和后军一起做些巡逻、看守辎重、建造器械之类的任务。
只是他们回来,也带回来了恐慌的情绪。
近千号人,衣甲破碎,有的连兵器都丢了,更有甚者,裤裆里还散发着尿骚味。
天气阴冷。
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更冷。
当涂崩了。
李莫言,那个在军中号称“铁臂膀”的指挥使,脑袋搬了家。
这消息比寒风还刺骨。
平日里,李将军在他们眼里那是战神一般的人物,如今连他都折了,这仗还怎么打?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流言蜚语便在这恐惧中野蛮生长。
几个伙头兵正围着灶台刷锅,一边刷一边压低嗓门嘀咕。
“听说了没?京城那边出大事儿了,二皇子……没了。”
说话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神秘兮兮地说道。
旁边的汉子手一抖:“真砍了?那可是皇子啊!”
“皇子咋了?谋反还能留全尸?”
那人嗤笑一声,左右瞅瞅,声音压低,
“我还听说,咱们王爷跟北边的鞑子不清不楚,被太子爷抓了个现行。这不,狗急跳墙,反了。”
“扯淡吧!”另一个家伙凑过来,“咱们出兵的时候,不是说,是进京勤王,清君侧吗?”
“清个屁的君侧!”最先说话那人翻了个白眼,“太子爷本来连给王爷做寿的礼单都拟好了,结果王爷倒好,直接带兵杀过来了。这就好比你要请人喝酒,人直接把你桌子掀了,还要捅你两刀,这叫勤王?”
众人面面相觑,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那……那咱们现在算啥?”
一个家伙愣道,“若是算谋反,俺家里的爹娘老婆咋办?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嘘——!不想活了你!”
这声低喝并没有压住恐慌,反而让四周的空气更加粘稠。
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家没有老小?
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又有一个新的消息,不知道从谁那里传了出来。
“朝廷发榜文了!”
“太子爷仁厚,说咱们都是被裹挟的苦命人,只要不跟着一条道走到黑,既往不咎!”
“光不杀头有啥用,这兵荒马乱的……”
“你懂个屁!有赏!阵前倒戈,宰个百户,赏银百两!”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百两银子,七八年不吃不喝才能挣出来。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榜文上盖着太子的大印呢!”
“若是能宰个千户,赏银一千两!要是再高呢……”
“要是能把指挥使那个级别的脑袋提过去,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话音刚落,身边一片死寂。
所有人彼此交换着目光,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不远处,一名百户骂骂咧咧地跑过来:
“都坐着等死呢?!将军有令,把投石车推出去!明日拂晓攻城,妈的——”
说着,挥着马鞭朝一个腿脚慢的士兵抽了过去。
若是往常,士兵们早就点头哈腰躲得远远的了。
可这次,没人动。
几十双眼睛幽幽地盯着那名百户,仿佛在估算那一刀下去能换多少亩地。
那百户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正阳门城头,并没有响起想象中的欢呼声。
反而有些杂乱……还有疯狂。
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兽松了口,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嚎叫、精疲力竭的哭骂,还有神经质般的狂笑。
有人一屁股坐在血泊里,也不管屁股底下是不是还压着半截断臂,手里攥着钢刀,咧着嘴傻乐,笑着笑着,脸上的血污就被冲出了两道沟。
城墙下。
那两架耗费巨资打造的吕公车,已经烧得只剩下了骨架。
吴越军原本成竹在胸的进攻,被硬生生地拦腰斩断。
密密麻麻的尸体填平了护城河,真正摸上墙头的不过几百人,也都被剁成了肉泥。
左卫这边清点下来,折损两百多。
虽说也是人命,但放在兵书上,这战损比足以让任何一个统帅半夜笑醒。
这一仗,彻底把盛州城里那点恐慌给打没了。
城内的气氛陡然一变,比过年还热闹。
无数文人墨客聚在秦淮河畔的茶楼酒肆,唾沫横飞地痛斥叛军无道,那架势,仿佛在城头挥刀砍人的是他们。
最红火的,还得是烟花柳巷。
朝廷的赏银发得痛快,不玩虚的,现银,当场兑现。
不少刚拿了赏银的士兵,身上甲胄都不卸,带着一身血腥气,怀里揣着热乎乎的银锭子,眼珠子通红地就往粉头堆里扎。
“老子今儿个宰了三个!三个!”
汉子把一锭银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掌柜的,好酒好菜都上来!姑娘呢?”
“来了来了!”
老鸨和龟公们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得把这群杀才当祖宗供起来。
这城里是纸醉金迷,销金窟里暖风熏人。
而城外……
夜色浓稠。
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掩盖了黑暗中那一丝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声。
营帐后的阴影里。
那名白天还在挥鞭打人的百户,此刻正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口鼻,双腿在泥地上疯狂乱蹬。
“按住了——别让他乱动。”
压在他身上的汉子有些不耐烦,膝盖用力顶住百户后心,手里短刀狠狠捅入,搅动,再拔出。
噗嗤。
温热的血喷了汉子一脸。
百户的挣扎戛然而止,身体一挺,随后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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