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苑。
这鬼地方的名字听着挺雅,实际上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戈壁。风跟不要钱似的往你脖领子里灌,卷起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马粪、汗水和铁锈混合的操蛋味道,闻久了,让你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高欢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眯着眼,遥望着远处西魏那条看起来有些单薄的防线。他猩红的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身后的东魏大军,黑压压的一片,旌旗如林,刀枪如麦浪,那股子气势,仿佛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呵呵,宇文泰那小子……”高欢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自信的笑意,对身边的亲信大将斛律光说道,“他以为凭着那点可怜的兵力,学人家玩什么背水一战,就能挡住我?天真!今天,我就要让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斛律光是个一脸横肉的猛将,闻言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大丞相说的是!咱们二十万大军碾过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末将请为先锋,为大丞相踏平西魏营寨!”
“不急。”高欢摆了摆手,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饿狼,“杀鸡,焉用牛刀?直接碾过去,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防线是如何被撕碎,看着他最信任的军队是如何崩溃,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变态的快感:“我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传令下去,让高敖曹和蔡佑的骑兵准备。等会儿听我号令,从两翼给我狠狠地扎进去!我要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直接烫穿宇文泰的心脏!”
高欢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粗暴。正面佯攻,吸引西魏主力,然后用他最精锐的两支万人骑兵,如两柄无坚不摧的利剑,从侧翼最薄弱处瞬间凿穿,直取中军,阵斩宇文泰。这套路不新鲜,但好用,尤其是在他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与此同时,西魏军阵。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个士兵都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手心全是汗。他们能清晰地看到远处那片望不到头的黑色海洋,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宇文泰一身玄甲,静静地站在帅旗下,面沉如水。他不像高欢那样张扬,整个人如同一块沉默的磐石,任凭狂风如何呼啸,自巍然不动。他知道高欢的兵力是他的数倍,也知道这一战九死一生。但他没得选,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整个西魏都将分崩离析。
“怕吗?”宇文泰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问向身旁的萧然。
萧然的脸上扣着一张狰狞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冰冷的眼睛。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能把周围的沙子都冻成冰碴子。
“怕?”萧然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我训练出来的兵,字典里同样没有。他们只知道服从命令,然后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他的目光扫过身前不远处的一个方阵。那里的士兵,与周围紧张不安的同袍截然不同。他们站得笔直,像一排排沉默的雕塑,眼神空洞而决然。这些人,就是萧然用最残酷的军国主义思想和地狱般的训练一手打造出的“战争机器”。他们没有个人情感,没有恐惧,只有绝对的纪律和悍不畏死的疯狂。
宇文泰点了点头,心中稍定。他知道,萧然和他手下这支疯狗般的军队,将是他对抗高欢洪流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堤坝。
“咚——咚——咚——”
东魏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沉重而压抑,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一步步敲击在每个西魏士兵的心脏上。
“杀!”
随着高欢的一声令下,东魏大军的正面部队开始缓缓向前推进,巨大的压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然而,这只是虚张声势的前菜。
就在西魏全军的注意力都被正面吸引的瞬间,左右两翼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了两股遮天蔽日的烟尘!
“那是什么?!”一名西魏的了望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烟尘之中,无数黑点迅速放大,马蹄声由远及近,从最初的沉闷轰鸣,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汇成了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的雷霆霹雳!
“是骑兵!敌袭!两翼!是敌人的骑兵!”
警报声凄厉地划破长空,但一切都太晚了。
高敖曹和蔡佑率领的东魏精锐骑兵,就像两支离弦的箭,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狂暴姿态,狠狠地撞进了西魏军阵薄弱的侧翼。
“轰!”
仿佛两颗巨大的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西魏军阵的第一道防线几乎在接触的瞬间就被撕得粉碎。木制的盾牌在高速奔驰的战马面前如同纸糊,长枪被轻易撞断,士兵们的血肉之躯在钢铁洪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惨叫声、哀嚎声、骨骼碎裂声、兵器入肉声……一时间,人间变成了炼狱。
东魏奇兵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内撕咬,所过之处,留下的只有残肢断臂和漫天血雾。
宇文泰的部署瞬间被打乱,中军大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侧翼那混乱的屠杀场面。士兵们惊慌失措,阵型开始松动,一股名为“崩溃”的瘟疫,正在迅速蔓延。
“慌什么!”宇文泰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全军听令!各部坚守阵地,后退者,斩!给我顶住!把他们给老子顶住!”
他的声音蕴含着一股奇特的穿透力,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士兵的耳中,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军心。
“萧然!”宇文泰的目光转向身旁的铁面人。
“明白。”萧然没有一句废话,他猛地一拽缰绳,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他没有去管那些已经被冲散的普通部队,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冲得最凶的那股东魏骑兵。
“狼崽子们!”萧然的声音不大,但却让身后那个雕塑方阵的士兵们齐齐一震,空洞的眼神中瞬间燃起了嗜血的火焰。
“跟我上!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地狱!”
话音未落,萧然一马当先,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敌阵。他身后,那数千名被他训练成战争机器的士兵,发出了一声不似人腔的咆哮,如同一股黑色的逆流,义无反顾地迎上了那股奔腾的钢铁洪流。
风云突变,血染黄沙。高欢以为的必杀一击,却撞上了一块最硬的骨头。这场沙苑之战,从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最惨烈、最血腥的白热化阶段。高欢想玩心跳,但宇文泰和萧然,偏要让他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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