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鎏金瑞兽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沉水香的气味与殿宇本身的庄重融为一体。
盛元帝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手中捧着一盏温度恰到好处的明前龙井。
茶汤清亮,芽叶舒展,但他目光的焦点并未落在杯盏之内,而是越过氤氲的热气,虚虚地投向殿门那高大沉重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扉,看见外面渐浓的暮色,以及暮色中可能翩然而至的身影。
他维持着这个姿态已有一会儿,直到指尖感受到瓷盏传递来的温度开始变得恰好入口,才微微动了动。
杯沿刚触及唇边,殿外便传来了内侍清晰而谨慎的通禀声:“陛下,玉荣公主到了。”
盛元帝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以一种极其平稳、甚至堪称从容的姿态,将茶盏放回案上。
那轻微的“嗒”一声响,落在空旷寂静的殿内,却似乎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他脸上那些因长久等待、思虑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而微微绷紧的线条,在瞬间松弛下来,被一种惯常的、带着淡淡威严的温和所取代。
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近乎灼热的光,也被迅速敛去,只剩下帝王应有的深邃与平静。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身着素雅宫装的观潮走了进来。
殿内明亮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挺拔的身姿,步伐不急不缓,裙裾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几乎没有声响。
她在御案前数步之遥停下,姿态标准地躬身行礼,声音清润而平稳:“父皇,儿臣来迟了,望父皇恕罪。”
盛元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从头到脚,细致地丈量了一遍。
见她鬓发一丝不乱,衣裙整洁,神色坦然平静,并无任何匆忙或心虚的痕迹,甚至连呼吸都未见急促。
这原本该让他安心——至少证明她并未因与旁人久别重逢的“叙话”而失态——可不知怎的,那股从听闻扈况时回京、又得知他竟在宫门下钥前直奔球玉宫起就盘旋在心头的、带着酸涩与不快的情绪,反而更清晰地冒了出来。
他宽大的袖袍轻轻拂动,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无妨。”
这两个字吐出后,他似乎停顿了一瞬,那目光依然焦着在她身上,仿佛想从那平静的表象下挖掘出些什么。
最终,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刻意放慢的节奏:“刚听闻扈况时回来了。你与他自幼一同长大,情分匪浅,如今久别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倾诉,来迟些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听起来宽容体贴,甚至带着长辈对晚辈友情的理解。
然而,那“自幼一同长大”、“情分匪浅”、“倾诉”几个词,被他用这样平缓却清晰的语调说出来,莫名便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像是平静湖面下悄然流动的暗涌。
观潮顿了一下,却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妙之处。
她抬起头,目光澄澈地看向御座上的父亲,坦然点头应道:“是,父皇。况时今日傍晚方才抵达盛京。一时谈兴浓了些,疏忽了与父皇先前的约定,确是儿臣的不是。”
她认错认得干脆,理由也给得充分合理,甚至带着一丝对友人远归的关切。
盛元帝看着她那双全然坦荡毫无杂质的眼睛,胸腔里那股想要质问“究竟何事能聊到忘却宫规时辰”的冲动,在喉头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强行压了下去。
斥责的话语到了舌尖,却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出口时已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扈家这孩子,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辛苦。既已回京,便让他好生歇息几日,将养精神。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也不迟。”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略慢,似乎在强调“改日”二字。
他说完,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目光从观潮脸上移开,落回御案,修长的手指拈起了那支搁在青玉笔山上的朱笔。
笔尖饱满的朱砂色泽鲜艳,与他指尖的力度形成对比。
“昨日的舆图,西北与东南两处的河道、官驿标注尚未厘清,”他语气转为平直,谈论起正事,“今日可还有精神细究?若是累了,便先回宫歇息,此事不急在一时。”
这话听起来是体贴,却也像是一个台阶,或者一个带着些许试探的选项——他给她选择的机会,却又将“正事”与“歇息”摆在了她面前。
观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接道:“儿臣不累。今日正好可将细节一并敲定。”
她回答得很快,语气里带着对政务惯有的认真与热忱,似乎全然未觉方才话题中隐含的波澜。
盛元帝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
他起身,走向殿侧那面悬挂着的巨幅素绢舆图。观潮也立刻拿起自己的墨笔,跟了上去。
巨大的舆图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山川河流、州府县治、关隘驿站,皆以细致的线条勾勒其上,许多地方还空着,等待朱墨填充。
两人站在图前,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投映在绢面上,微微晃动。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观潮凝神,正要将笔尖落向图中一处标记着“滏阳河”的支流岔口,却听见身旁的盛元帝忽然又开口。
他声音不高,在空旷的殿内却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评价意味:“扈况时这孩子,离家数月,这性子倒是一点未改,还是这般风风火火,急躁得很。”
他目光依旧落在舆图上,指尖朱笔虚点着某处山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宫门即将下钥的时辰,还不管不顾地往宫里闯……也就是朕知晓你们自幼的情分,不计较这些。若是换了旁人,或是被御史台的言官瞧见,少不得要参他一个‘擅闯宫禁、藐视天威’的罪名。”
他的话语里没有明显的怒气,甚至带着点长辈对晚辈“不懂事”的淡淡无奈与宽容。
可那“擅闯宫禁、藐视天威”八个字,却字字千钧,被他不轻不重地抛了出来。
观潮执笔的手稳稳地顿在半空,墨汁在笔尖凝聚,将滴未滴。
她侧过头,看向盛元帝的侧脸。
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使得那惯常优美的轮廓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她很快收回视线,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歉意与安抚意味的弧度,声音柔和却清晰:“父皇明鉴。况时他……确是一时情急,思及旧友,失了分寸。但他对父皇的敬重之心,天地可鉴,平日言谈中对父皇的雄才伟略亦是钦佩不已,绝不敢存有半分不敬之意。”
她稍微停顿,语气更为诚恳,“此次是儿臣疏忽,未能及时劝阻。下次……若再有类似情形,儿臣定会严词提醒于他,宫闱重地,法度森严,绝不可再如此冒失行事,徒惹非议,也让父皇为难。”
她这番话,既为扈况时解释了“情急”之由,又抬高了盛元帝的威严,同时将责任揽过一部分,最后还做出了保证。
滴水不漏,情理兼备。
盛元帝听着,目光依然落在面前的舆图上,那朱笔的笔尖也依旧悬停着。
他没有立刻回应,殿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
良久,他才几不可闻地低低“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仿佛只是喉间的一声闷响。
随即,他手中朱笔落下,一道鲜艳的红色线条稳稳地画在了舆图之上,沿着既定的轨迹延伸开去,不再有任何关于“扈况时”或“宫门”的言语。
只是那落笔的力道,似乎比方才重了那么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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