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的灯光调到了最暗,只剩墙角一盏能量稳定器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晕。那光芒在墙壁上投出水波般的纹路,缓慢流动,像寂静深海里的光。
陈野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软垫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得几乎听不见。他穿着特制的绝缘服,面料能隔绝外部能量干扰,手腕和脚踝上贴着监测电极,细长的数据线延伸到墙角的仪器。屏幕上,他的脑电波、心率、能量波动曲线正以规律的节律跳动。
池亦飞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同样闭着眼。他没穿防护服,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实验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青色血管。他的双手虚按在陈野双肩上方十厘米处,没有直接接触,但掌心散发着温润的、肉眼可见的淡绿色光晕——那是他完全释放的共情能量,像一层柔和的水膜,包裹着陈野的头部和上半身。
“放松。”池亦飞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不要抗拒我的引导。想象你的意识是一滴水,正在沉入一片平静的湖。”
陈野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在心里重复池亦飞的话。意识……一滴水……湖……
起初很难。
他的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昨天能量躁动时的剧痛,那些在耳边回响的破碎低语,还有胸腔里那种两股力量互相撕扯的恶心感。这些杂念像水底的暗礁,让那“滴水”不断碰撞、反弹、无法下沉。
但池亦飞的共情能量在持续作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不是强行清空他的思绪,而是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拨开那些杂乱的念头,给“那滴水”让出一条通路。没有评判,没有催促,只是纯粹的、耐心的引导。
渐渐地,陈野找到了节奏。
他不再刻意“想象”,而是让自己自然地下沉。
就像真的很困时,任由自己滑入睡眠。
黑暗涌来。
不是恐怖的黑暗,而是温暖的、包容的黑暗。像回到子宫,或者沉入最深的梦境。所有感官都关闭了,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身体,连“我”这个概念都在淡化。
然后,光出现了。
不是从外部照进来的光,而是从他意识深处自发亮起的光。很微弱,像萤火,漂浮在黑暗的虚空中。
那就是他的“内景”。
以前能量躁动时,他也曾短暂地“看”见过这片内景,但那时一切都在狂暴地旋转、碰撞、破碎。而现在,在池亦飞共情能量的稳定下,内景第一次呈现出相对平静的状态。
陈野的“意识体”——如果那团光可以被称为意识体的话——悬浮在内景中央。
他“看”向四周。
左边,是一片翻涌的暗紫色雾海。那雾海在不断变幻形状,时而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时而像扭曲蠕动的触须,散发着贪婪、饥饿、毁灭的气息。那是收割者能量,它占据着内景将近一半的空间,像一头被锁链束缚但依然躁动的凶兽。
右边,是一片温和的淡蓝色光湖。光湖表面平静,但深处有无数细密的光点在流动,像夏夜的萤火虫群。那光带着秩序、守护、洁净的特质,但同时也有些……疏离感。仿佛它虽然存在于这里,却并不真正属于这个身体。这是来自屏障的纯净维度能量。
而在暗紫色雾海与淡蓝色光湖之间,横亘着一道极其纤薄、近乎透明的薄膜。
那道膜在微微波动,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起伏。暗紫色雾海的每一次冲击,都会让膜向内凹陷,但淡蓝色光湖总会及时涌上一股能量,从内侧将膜顶回原状。两股力量就以这道膜为战场,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拉锯。
陈野的意识体缓缓飘向那道膜。
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感觉到膜的脆弱。它太薄了,薄得像肥皂泡,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而膜一旦破裂,暗紫色雾海和淡蓝色光湖就会正面碰撞——那将是他身体的末日。
“这就是你一直在维持的东西?”池亦飞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不是从耳朵听到,而是像思维本身的回声。
“我不知道。”陈野的意识体回应,“它好像是……自己形成的。每次两股能量要撞上时,它就会出现。”
“那是你的求生本能。”池亦飞的声音里带着赞叹,“你的潜意识在拼命保护你,用自己残存的精神力编织出这道屏障。但这太消耗了,陈野,它撑不了多久。”
陈野当然知道。
他能感觉到,那道膜每一次波动,都在从自己意识的深处抽取某种东西。不是能量,而是更本质的……生命力?或者说,是“存在感”。就像蜡烛在燃烧自己来维持火光。
“我需要做什么?”他问。
“找到那道裂缝。”池亦飞引导他,“上次你能量爆发时,看到了高维空间的裂缝,听到了低语。那道裂缝一定连接着某个地方,可能是收割者能量的源头,也可能是……其他东西。找到它,我们才能知道‘巡牧者’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为什么盯着你。”
陈野的意识体开始在内景中移动。
他先靠近暗紫色雾海。
雾海立刻躁动起来,几条触须般的能量流从雾中伸出,试图缠绕他。但就在触须即将碰触的瞬间,池亦飞的共情能量从外部渗透进来,化作一层淡绿色的护盾,将触须弹开。
“别怕。”池亦飞的声音很稳,“它们伤害不了你的意识体,只要我不断开连接。”
陈野定了定神,继续深入。
雾海内部比从外面看更加……混乱。这里没有方向,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穷无尽的暗紫色流动。那些流动中裹挟着破碎的画面、残缺的声音、扭曲的情感碎片——
一个文明在火焰中崩塌的尖啸。
某种巨大生物在虚空中游弋的阴影。
还有……饥饿。永无止境的、吞噬一切的饥饿。
陈野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干扰,集中精神感知空间的“异常”。
五分钟后,他发现了第一个线索。
在雾海深处某个相对平静的区域,空间的“质地”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其他地方是均匀的混沌,而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皱褶”。就像光滑的丝绸上出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折痕。
陈野的意识体靠近那道皱褶。
越是靠近,耳边那种低语声就越是清晰。不是从“耳朵”听到,而是直接震荡意识本身:
“……失衡……”
“……通道……不稳定……”
“……需要……锚点……”
还是那些破碎的片段,但这次更连贯一些。
陈野小心翼翼地伸出意识“触角”,轻轻碰触那道皱褶。
瞬间——
视野炸开!
不是内景的视野,而是某种……超越维度的视角!
他“看”见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间。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穷无尽扭曲、折叠、互相穿透的几何结构。那些结构在缓慢地自转、公转、变形,像某种活着的、巨大的数学模型。
而在那片空间的深处,有一个“点”。
那个点散发着暗金色的光,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纹章——有点像星穹的标志,但更加古老,更加……非人。纹章在缓慢旋转,每旋转一圈,就向周围的空间释放出一圈无形的波纹。
那些波纹穿过扭曲的几何结构,穿过维度壁垒,最终……
其中一道波纹,正连接着陈野内景中的这道皱褶。
不,不是连接。
是“灌注”。
那道波纹正在通过皱褶,持续不断地将某种东西灌注进暗紫色的雾海。而那东西,正是收割者能量的源头。
“这就是裂缝?”陈野在意识中问。
“不,这只是……一根管道。”池亦飞的声音里透出凝重,“裂缝应该更靠近核心。你能顺着这道波纹反向追踪吗?”
“我试试。”
陈野的意识体开始逆着波纹传来的方向,向内追溯。
这个过程比刚才危险得多。那道波纹本身带着强大的信息流,像洪水一样冲刷着他的意识。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不被冲散,同时还要保持对皱褶的感应,确保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
一秒。
十秒。
一分钟。
就在陈野感到意识开始模糊时,他终于“看”到了。
在那片扭曲几何空间的最深处,波纹的源头处——
一道裂缝。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裂缝,而是空间结构本身的“断裂”。裂缝边缘是不规则的锯齿状,内部是一片绝对的黑暗,连那暗金色的光都无法照亮。而从裂缝深处,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那种暗紫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
更可怕的是,裂缝旁边,悬浮着一个“存在”。
无法形容那个存在的形态。它像一团不断变幻的光影,时而像巨大的眼睛,时而像多足的生物,时而干脆就是一团纯粹的能量漩涡。唯一不变的,是它散发出的那种……“注视感”。
它在注视着裂缝。
也在通过裂缝,注视着这边的世界。
陈野的意识体僵住了。
他感觉到,那个存在“发现”了他。
不是视觉上的发现,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感知锁定。就像你突然知道,黑暗中有双眼睛正盯着你看。
然后,那个存在“转”了过来。
没有实际动作,但陈野就是知道,它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低语声骤然变得清晰:
“……有趣……”
“……残次品……居然还能保有意识……”
“……巡牧者……会喜欢……”
“跑!”池亦飞的声音在意识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陈野,立刻断开连接!它在标记你!”
陈野想跑。
但他的意识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道裂缝深处的黑暗开始蠕动,一条细长的、由纯粹暗影构成的“触须”,缓缓从裂缝中伸出,朝着陈野的意识体探来。
触须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哀鸣。
陈野能感觉到,如果被那东西碰到,自己的意识会被彻底污染,甚至可能被反向拖进裂缝里。
就在触须即将碰触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的、温润的淡绿色能量从外部涌入,像一面盾牌,狠狠撞在那条暗影触须上!
是池亦飞。
他正在以最大的强度输出共情能量,强行介入陈野的内景,对抗那道来自高维的侵蚀。
暗影触须被撞得偏了一偏,但没有退缩,反而分裂成三条,从不同方向再次扑来。
“陈野!醒来!”池亦飞的声音已经带上痛苦,“我撑不了多久!”
陈野猛地一咬牙。
他用尽全部意志,控制着自己的意识体,朝着内景中那道薄膜的方向冲去!
只要回到薄膜后面,回到淡蓝色光湖的庇护范围,那道触须或许就追不进来!
暗影触须在后面紧追不舍。
距离薄膜还有十米、五米、三米——
第一条触须缠住了他的“脚踝”。
刺骨的冰冷瞬间蔓延上来,那不是温度的冷,而是存在层面的“虚无化”。陈野感觉自己的意识体正在被那冰冷侵蚀,边缘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不!”
他用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
穿过薄膜!
淡蓝色光湖的光芒瞬间将他包裹。
暗影触须撞在薄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薄膜剧烈波动,向内凹陷出一个恐怖的弧度,但最终……没有破。
触须不甘心地缩了回去。
陈野的意识体瘫在光湖边缘,几乎溃散。
“回来。”池亦飞的声音已经虚弱不堪,“我拉你出来。”
一股温和但坚定的牵引力传来。
陈野放弃抵抗,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拖出内景。
——
现实世界,隔离室。
陈野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向前扑倒,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出的不是痰,而是带着暗紫色光点的能量残渣,那些残渣落在地板上,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而池亦飞的情况更糟。
他脸色苍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墙上才勉强站稳。鼻孔和耳朵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眼睛里的神采黯淡了一半——那是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征兆。
“你……”陈野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我没事。”池亦飞抹了把鼻血,声音嘶哑,“你……你看到了什么?”
陈野喘息着,努力组织语言。
“裂缝……高维空间的裂缝……有个东西守在裂缝旁边……它在通过裂缝,往我体内灌注收割者能量……”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还有……它说……”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最后听到的那句完整的话。
然后,一字一顿地复述:
“巡牧者即将降临,而你们的世界……是下一个牧场。”
隔离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仪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滴滴声。
窗外,据点的人造阳光正好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但那光,突然显得那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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