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太平镇的路上，潘金莲走得不快。
五十个人护着她，武松在前头开路，陈石头在后头压阵。路上还算太平，没遇上啥麻烦。就是天有点热，日头毒辣辣的，晒得人头晕。
走了大半天，远远看见太平镇的城墙了。城头上飘着面旗，不是方腊的黑旗，是面新做的青旗，上头简单绣了个“潘”字——这是武松临走前吩咐做的。
城门口站着几个人，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穿着半旧不新的军服，看见潘金莲的队伍，赶紧迎上来，扑通就跪：“罪将胡三，恭迎凤主！”
这就是那个投降的守将了。潘金莲打量他几眼，长得普普通通，就是眼睛有点红，像是没睡好。
“起来吧。”她说，“辛苦胡将军了。”
胡三站起身，腰板挺得笔直，但眼神有点躲闪：“不辛苦，不辛苦……凤主请进城。”
进了城，潘金莲边走边看。太平镇跟她记忆里不太一样了——街上人少，店铺关了大半，好些房子门窗都破了，也没人修。偶尔看见几个百姓，都缩头缩脑的，看见他们这一队兵，赶紧躲进屋里。
“镇上现在还有多少人？”潘金莲问。
胡三连忙答：“回凤主，原先太平镇的百姓，跑了一小半，还剩四千来人。加上从北边逃难来的，总共六千出头。”
“粮食呢？”
“粮仓……粮仓快空了。”胡三声音低了些，“方腊的兵在这儿的时候，可劲糟蹋。俺接管后省着用，也只剩半个月的粮了。”
潘金莲点点头，没说什么。这些情况，她大概都猜到了。
到了镇衙，里头倒是打扫得干净。胡三让人端上茶水——就是白开水，茶叶都没有。
“凤主一路辛苦，先歇歇吧。”胡三说，“住处俺都安排好了，就在后衙，虽然简陋，但还干净。”
“不忙歇。”潘金莲坐下，“把镇上管事的都叫来，我见见。”
胡三赶紧去叫人。不多时，来了七八个人，有原来镇上的小吏，也有几个看着像是百姓里的头面人物。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见潘金莲像见老虎似的。
潘金莲让他们都坐下，开口第一句：“大家别怕，我不是来杀人的。”
这话一说，气氛稍微松了点。
“我叫潘金莲，原来凤翔的。”她接着说，“方腊围凤翔的时候，我带着百姓撤进了山。现在方腊在北边吃了败仗，顾不上这儿了，我就回来了。”
她看看众人：“太平镇往后归我管，但我一个人管不了，得靠大家帮忙。愿意帮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拦着。”
没人动。
“那好。”潘金莲说，“从今天起，太平镇的规矩，就三条：第一，不抢百姓；第二，不欺弱小；第三，该交的税交，该服的役服。守这三条，我保大家平安。”
她顿了顿：“当然，光说没用。胡将军。”
胡三赶紧站直：“在！”
“你手下原来有多少兵？”
“三百二十七个。走了……走了一百四十个，还剩一百八十七个。”
“愿意留下的，都留下。”潘金莲说，“饷银暂时发一半，等秋收有了收成，补发另一半。不愿意的，每人给二两银子路费，让他们走。”
胡三眼睛一亮：“是！”
“另外，”潘金莲又说，“从我的兵里挑五十个，跟你的人混编，分成四队，轮流守城、巡逻、训练。你当总兵，武松当副总兵，听明白没？”
“明白！明白！”胡三连连点头。他本来担心潘金莲会把他撤了，或者夺了他的兵权，没想到不但没撤，还给升了总兵——虽然是跟武松分权，但总比啥都没有强。
安排好军务，潘金莲又问民生的事。原来镇上的几个小吏一一汇报，缺粮、缺药、缺柴火，哪哪都缺。
“粮食的事，山里还有些存粮，先运一部分过来。”潘金莲对李账房说，“李叔，你带人去办，三天内运到。”
“是。”
“药的事，让郎中们上山采药，能采多少采多少。柴火让百姓自己上山砍，但得立规矩——不准乱砍，砍一棵得补种两棵苗。”
她又看向那几个百姓代表：“镇上还有多少能干活的人？不分男女，只要能动的都算。”
一个老头颤巍巍说：“回……回凤主，青壮大概有八百来人，妇孺老人两千多。”
“好。”潘金莲说，“从明天起，青壮分成两拨：一拨修城墙，一拨开荒种地。妇孺老人，会针线的做衣裳，会做饭的去食堂帮忙。干活的，每天管两顿饭，记工分。工分能换粮食，也能换盐换布。”
她看看大家：“有什么难处，现在就说。”
没人说话。
“那好，散了吧。胡将军留下。”
等其他人都走了，潘金莲才对胡三说：“胡将军，你坐。”
胡三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下。
“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疙瘩？”潘金莲直接问。
胡三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没有！”
“有也没啥。”潘金莲说，“换了我，突然换个主子，心里也得琢磨。但我跟你说实话——方腊不行了。他在北边吃了败仗，损兵折将，粮草也烧了。等他缓过劲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们这些降将。”
胡三脸色白了。
“跟着我，至少我能保你平安。”潘金莲说，“太平镇是你的家，你也不愿看着它被方腊糟蹋吧？”
胡三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点头：“俺明白了。凤主放心，从今往后，俺胡三就跟着您干了！”
“好。”潘金莲说，“去吧，先把城防整起来。方腊虽然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但咱们得防着。”
胡三走后，武松凑过来：“嫂嫂，你真信他？”
“信不信都得用。”潘金莲说，“他是本地人，熟悉情况，手下那百十号人也是本地兵。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再说。”
她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太平镇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有狗叫传来。
这座镇子，她又回来了。
虽然破败，虽然困难，但至少，有了个能立足的地方。
“二郎，”她说，“明天一早，你去趟山里，把剩下的人都接过来。告诉大伙，太平镇拿回来了，咱们有家了。”
武松咧嘴笑了：“哎！”
潘金莲也笑了笑，但心里清楚，这才刚开始。
太平镇拿回来了，可粮不够，兵不多，人心也不稳。方腊虽然暂时顾不上，可迟早还得来。
她得抓紧时间，把这座镇子经营起来。
经营好了，就是根据地。
经营不好……那就只能再往山里撤。
这一次，她不想再撤了。
夜色渐深，太平镇的城头上点起了火把。
新的旗子在夜风里哗啦啦响。
这座镇子，换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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