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关外有个叫郑三宝的绸缎庄掌柜,五十来岁年纪,膝下无子,只守着万贯家财和一房病怏怏的太太。这年秋末,郑三宝心里盘算着要再纳一房小妾,好传宗接代。
消息传出去没几日,便有个白须老翁上门,自称姓胡,住在北山脚下。这胡翁开门见山道:“听闻郑掌柜要纳妾,老朽倒有个远房外甥女,年方二八,模样周正,又懂规矩,正合您的意。”
郑三宝听罢捻须一笑:“胡翁,这纳妾之事,讲究的是缘分。若令外甥女果真如您所说,我倒愿意见上一见。”
胡翁闻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缕乌黑油亮的发丝。“这便是我那外甥女的头发,您瞧瞧这光泽、这质地,便知她身子骨有多好了。”
郑三宝接过锦盒,见那发丝果然不同寻常,不仅光泽如缎,还隐隐透着一股子异香。他心中暗喜,却又故作矜持:“既如此,不知何时能见上一面?”
“明日午时,北山老槐树下,我领她来见您。”胡翁说罢,作揖告辞。
翌日,郑三宝早早便收拾停当,雇了辆马车,直奔北山。到了老槐树下,果见胡翁与一妙龄女子已候在那里。
这女子身穿素色罗裙,头戴碧玉簪,肤如凝脂,眉如远山。最难得的是那双眼睛,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狐狸般的媚态。郑三宝一眼看去,魂儿便去了一半。
“小女子名唤九娘,见过郑掌柜。”女子盈盈一拜,声音如珠落玉盘。
郑三宝大喜过望,当即定下聘礼,约定三日后过门。胡翁这时却道:“郑掌柜,我家这外甥女自小娇养,有个规矩要讲明——她每月需食三枚上等山参,且要北山阴坡所产。您若答应,这门亲事便成;若不答应,老朽只得另寻人家。”
郑三宝心想,不过是几根山参,他家大业大,有何为难?当即拍胸脯应承下来。
三日后,郑三宝吹吹打打将九娘迎进门。说来也奇,自九娘进府,郑太太的病竟一日好似一日,不出半月,便能下床走动。郑三宝乐得合不拢嘴,对九娘更是宠爱有加。
转眼过了月余,九娘果然提出要食山参。郑三宝不敢怠慢,命管家去采买。管家跑遍城里大小药铺,却寻不到北山阴坡所产的参。一问才知,那阴坡险峻,毒蛇猛兽出没,采参人轻易不敢去。
郑三宝急得团团转,九娘见状,幽幽道:“老爷若为难,不如让小女子自己想法子。”
九娘说罢,也不见如何动作,当晚府中便多了一筐上等山参。郑三宝又惊又喜,追问来历。九娘只笑而不语,那笑容里,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自那以后,每隔十日,府中便会出现一筐北山阴坡的山参。郑三宝初时还觉稀奇,日子久了,也就习以为常。
腊月里,郑三宝生意上遇到麻烦,一批上好的苏缎在途中被劫。他正愁眉不展,九娘却道:“老爷莫急,明日必有转机。”
果然,第二日一早,劫匪竟亲自将货物原封不动送回,还附上双倍赔偿。郑三宝又惊又疑,细问之下,劫匪只说昨夜做噩梦,梦见黄大仙警告,若不归还货物,全家性命难保。
郑三宝心中疑窦丛生,悄悄请了城东的王半仙来府中看风水。王半仙在府中转了一圈,脸色大变,将郑三宝拉到僻静处,低声道:“郑掌柜,您这府中,怕是进了精怪!”
“此话怎讲?”郑三宝心中一紧。
王半仙掐指一算:“您那位九娘,身上有黄仙的气息。所谓黄仙,便是修炼成精的黄鼠狼。这类精怪最喜捉弄人,且贪食山参以增道行。”
郑三宝听罢,冷汗直冒:“那该如何是好?”
王半仙沉吟片刻:“黄仙虽是精怪,但讲究恩怨分明。它既未害人,倒也不必赶尽杀绝。只是您须得小心,莫要触怒于它。”
送走王半仙,郑三宝心中七上八下。夜里,他试探着问九娘:“娘子,你我成亲数月,还未见过你父母,不知何时能去拜会?”
九娘闻言,脸色微变,随即笑道:“我家在关内,路途遥远,待来年春暖花开,再回去不迟。”
郑三宝更觉可疑,暗中派了个机灵的小厮跟踪九娘。那小厮跟了三日,回来禀报说,九娘每夜子时必去后花园假山处,不久便有黄光闪烁,隐约能看到几只黄鼠狼的身影。
郑三宝这下信了八九分,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恼怒。他思前想后,决定去找北山有名的猎户张大胆,此人专治山中精怪,据说祖上传下一套降妖的法门。
张大胆听罢郑三宝的讲述,哈哈大笑:“郑掌柜,您这是被黄仙相中了。这类精怪虽爱捉弄人,但一般不害性命。不过,您若真想送走它,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黄仙最怕两样东西:一是黑狗血,二是雷击木。”张大胆道,“您只需寻一根被天雷劈过的桃木,削成木锥,趁那九娘不备,钉在她床下。再取黑狗血,洒在门窗上。如此,黄仙便不敢近身,自会离去。”
郑三宝依言行事。他花重金购得一根雷击桃木,请木匠削成七寸长的木锥,趁九娘出门时,悄悄钉在她床下。又杀了一条黑狗,取血洒在卧房门窗上。
当晚,九娘回房,刚踏进门槛便惊叫一声,脸色煞白。她转头看向郑三宝,眼中含泪:“老爷,您这是要赶我走?”
郑三宝硬起心肠:“你既非人类,我岂能留你?”
九娘惨然一笑:“也罢,既然老爷已知真相,我也不便久留。只是临别前,有句话要告诉老爷:我虽为黄仙,却从未有害您之心。那些山参,是我用山中灵药换来的;那批被劫的苏缎,是我托山中朋友寻回的。我本想助您家业兴旺,子孙满堂,可惜……”
话未说完,九娘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黄光,从窗口飞了出去。
郑三宝呆立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急忙去看那木锥,只见桃木锥上竟沾着几滴金色的血液。再检视九娘的妆匣,发现里面除了寻常首饰,还有几株罕见的千年灵芝和一本手抄的《育子方》。
郑三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九娘是真想为他延续香火。可惜为时已晚,悔之不及。
自九娘走后,郑家接连发生怪事。先是绸缎庄无故起火,幸亏扑救及时,只烧了几匹次等布料;接着郑太太旧病复发,卧床不起;最奇的是,郑三宝请来的大夫,竟个个在开方时手抖,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郑三宝心知是黄仙作弄,忙又去找王半仙。王半仙听罢叹道:“郑掌柜,您这是得罪了黄仙。黄仙最记仇,也最记恩。您既负了它,它必报复;但若真心悔过,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如何悔过?”郑三宝急问。
“黄仙喜食山鸡、山参,又好戴金银首饰。您若诚心,可备齐这些,去北山老槐树下祭拜,或许能平息它的怒气。”
郑三宝不敢怠慢,备了三只肥美的山鸡、三支上等人参,又打了一套金镶玉的首饰,连夜赶往北山。在老槐树下摆好祭品,他诚心诚意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黄大仙在上,郑某有眼无珠,辜负了您的恩情。今日特来请罪,望大仙恕罪。”
话音刚落,忽听林中传来一阵笑声,正是九娘的声音:“郑掌柜,您这又是何必?”
郑三宝抬头,见九娘从林中走出,仍是那般明艳动人,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落寞。
“九娘,是我错了,求你回来。”郑三宝恳求道。
九娘摇摇头:“人妖殊途,终究不能长久。我本想在您家修行,借您家富贵之气,早日得道。既已破局,便不可再续。”
“那我该如何补偿?”郑三宝问。
九娘沉吟片刻:“您若真心,便为我立个小庙,每月供奉山鸡一只、山参一支。如此,我可保您生意兴隆,家宅平安。只是从此之后,你我缘分已尽,不必再见。”
郑三宝连连答应。九娘又取出一枚玉佩,递给郑三宝:“这玉佩您随身戴着,可保平安。若遇大难,摔碎玉佩,我或可相助一次。”
说罢,九娘化作一道黄光,消失在林间。
郑三宝回城后,依言在北山脚下为黄仙建了一座小庙,每月初一十五必去上香供奉。说来也奇,自那以后,郑家生意果然蒸蒸日上,郑太太的病也渐渐好转。更奇的是,第二年春,年过五十的郑太太竟怀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满月那天,郑三宝大摆宴席。夜里,他梦见九娘笑盈盈地站在床边,看着摇篮里的婴儿,轻声道:“这孩子福泽深厚,将来必成大器。郑掌柜,您的心愿,我算是替您了了。”
郑三宝惊醒,急忙去看孩子,见小家伙睡得正香,小手中竟攥着一撮黄毛。郑三宝知道这是九娘来过,心中百感交集,对着北山方向拜了三拜。
此后数十年,郑家家业兴旺,子孙满堂。郑三宝活到八十高龄,无疾而终。临终前,他将那枚玉佩传给长子,叮嘱道:“此乃黄仙所赠,务必世代相传,不可怠慢。”
据说,郑家后人一直遵守祖训,供奉北山黄仙。直到今日,北山脚下的那座小庙依然香火不绝。只是庙中供奉的既非佛像也非道尊,而是一个身着罗裙、面容姣好的女子像。当地人称之为“黄仙姑”,都说这黄仙姑最是灵验,有求必应,但若有人心存恶念,必遭戏弄。
这便是关外广为流传的“黄仙作弄”的故事。老人们常说,万物有灵,精怪未必都是恶的;人心向善,方能得善果。若以诚相待,便是黄仙,也会知恩图报;若以恶相向,便是神仙,也会降下灾祸。这世间的道理,便是这般简单,又这般深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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