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泽村,石岳沿着村长阿木图指点的方向,在沼泽与密林的边缘跋涉。有了简陋的地图和村民的经验之谈(避开几处危险的毒瘴潭和凶兽巢穴),行程顺利了不少。他不再刻意炼化瘴毒,而是专注于吸收相对温和的水木灵气疗伤和赶路,速度加快了许多。
两日后,地势渐高,沼泽逐渐被茂密的原始森林取代。空气中湿气依旧很重,但那股腐烂的沼泽气息淡了许多。根据地图,他已接近北邙泽的边缘。
第三日正午,翻过一道长满青苔的山梁,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横亘眼前,河水浑浊,奔流不息。大河在此处与另外两条稍小的支流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丫”字形河口。河口冲积处的平缓地带,依山傍水,坐落着一个规模不小的集镇。
集镇外围用粗大的圆木扎着简陋的寨墙,墙头有手持兵器的壮丁巡逻。镇内房屋密集,多为木石结构,高低错落。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数十条船只,有简陋的渔船,也有稍显气派的客货船。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船工号子声混杂在一起,显得颇为热闹。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汗臭、香料和炊烟混合的复杂气味。
三河集。北邙泽西南边缘最大的水陆码头,也是通往外界的重要枢纽。
石岳站在山梁上,远远望着集镇,心中稍定。有人烟,就意味着能打听到更多消息,也能找到办法离开这北邙之地。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依旧破旧,但干净了许多),将骨矛用布条缠好背在身后,匕首藏在袖中,这才不紧不慢地向集镇走去。
靠近寨门,守卫的壮丁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虽然风尘仆仆,但气度沉稳,不似寻常流民,便没有过多盘问,收了五枚铜钱(石岳用最后一点碎银在村里换的)的入镇费,便放行了。
踏入集镇,喧嚣扑面而来。街道狭窄潮湿,铺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有卖山货药材的,有卖鱼鲜腌货的,有铁匠铺、杂货铺,甚至还有一两家门面不小的客栈和赌坊。行人衣着各异,有本地渔民猎户,有行商脚夫,也有不少携带兵刃、神色警惕的江湖客,甚至能看到几个气息不弱的低阶武者。
“看来北地大乱,也影响到了这里。人流复杂,龙蛇混杂。”石岳心中暗忖,更加小心。他如今伤势未愈,修为不过凝液中期,在这等地方需低调行事。
他先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普通的客栈,要了一间最便宜的下房,又让伙计送了些热水和干净衣物(用最后几个铜钱)。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虽然不合身,但总算有了点人样。他将镇魔令和罗盘贴身藏好,这才感觉踏实了些。
随后,他来到客栈一楼人声鼎沸的饭堂,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碗素面,一碟酱菜,慢慢吃着,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周围的议论。
“……听说了吗?黑风隘口那边又打起来了!‘黑煞帮’和‘青狼会’为争过路费,死了十几号人!”
“唉,这世道,哪都不太平。北边安阳府那边更惨,听说整个城都没了,邪乎得很!”
“可不是嘛!现在北边逃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啥人都有,镇上的治安都差了不少。”
“官府?哼,指望不上啦!听说州府的大军都被调去镇压什么‘流寇’了,哪顾得上咱们这穷乡僻壤?”
“流寇?我看没那么简单!我有个表亲从北边逃过来,说亲眼看到过……吃人的怪物!浑身漆黑,刀枪不入!”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那些事也是能乱说的?”
议论声纷纷杂杂,大多围绕着北地战乱、流寇、以及安阳城的诡异消失。石岳默默听着,心中沉重。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北地已彻底失控,混乱正在蔓延。至于“吃人的怪物”,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冰谷下的“万噬”魔物!难道……封印的裂隙已经扩散到如此地步了?
他不动声色,吃完面,又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消息。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见石岳面生,本不愿多说,但石岳悄悄塞过去一小块成色不错的烈阳石碎片(从地宫带出,所剩无几),掌柜立刻眉开眼笑,压低声音道:
“客官是打听北边的事吧?唉,惨呐!安阳城是彻底没了,听说那地方现在被黑雾笼罩,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州府派了几波人马,都折在里面了。现在北边好几个县都乱了套,流寇、马匪、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到处祸害。咱们这三河集,也就是靠着地势险要,又有几大帮会看着,才勉强维持着秩序。”
“帮会?”石岳心中一动。
“是啊,‘漕帮’管着码头和水路,‘刀疤刘’的人控制着陆路和集市,还有‘药王轩’背景深厚,连帮会都要给几分面子。客官若是想往南边去,最好找‘漕帮’的船,虽然贵点,但安全。陆路……太乱,不建议走。”掌柜的好心提醒。
石岳道了谢,心中盘算。看来想离开北地,走水路经由漕帮是最稳妥的选择。但需要钱,而且需要打听到更确切的外界消息,尤其是关于柳青青三人的线索。他们如果逃出来,最有可能也是往南边相对安定的区域走。
接下来的两天,石岳便在集镇内小心活动。他去了码头,打听南下的船只和价钱;去了集市,留意有无特别的陌生人或消息;甚至去了一趟镇上唯一的医馆,用帮工(处理药材)换取了一些治疗内伤和驱寒的普通药材。
他行事低调,尽量不引人注意。但凝液境中期的修为和历经生死磨砺出的沉稳气质,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这日傍晚,石岳刚从一家书铺(想找地图或志异杂谈,但一无所获)出来,准备回客栈,刚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便被三个手持短棍、面露凶光的汉子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抱着膀子,斜眼看着石岳:“小子,面生得很啊?哪条道上的?在咱们三河集晃悠好几天了,想干嘛?”
石岳心中一凛,知道麻烦来了。他面色平静,拱手道:“几位大哥,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养好伤便走,并无恶意。”
“路过?”刀疤汉冷笑一声,“这年头,从北边来的,有几个是善茬?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的,不像逃难的,倒像是……肥羊!识相的,把身上的钱财和值钱东西交出来,哥几个饶你一命!”
另外两个汉子也狞笑着围了上来。
石岳眼神微冷。他不想惹事,但事到临头,也绝不畏事。这三个地痞,最强不过炼体境巅峰,他即便有伤在身,收拾起来也不难。但一旦动手,必然暴露实力,引来更大麻烦。
正当他权衡之际,巷口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泼辣的女声:
“刀疤李!你又在这里欺负外乡人?当我们‘药王轩’的规矩是摆设吗?”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淡青色布裙、腰间挂着一个小药囊、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带着两个身材魁梧、气息沉稳的汉子,走进了小巷。少女容貌清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此刻正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刀疤汉。
刀疤李见到这少女,脸色顿时一变,嚣张气焰收敛了大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原来是苏姑娘!误会,误会!我们就是跟这位小哥开个玩笑,这就走,这就走!”说完,狠狠瞪了石岳一眼,带着两个手下灰溜溜地跑了。
石岳有些意外,看向那少女。药王轩的人?看来这药王轩在三河集势力不小。
那苏姑娘走到石岳面前,打量了他几眼,脆生生道:“这位公子,没事吧?刀疤李是‘刀疤刘’的手下,专干些欺压良善的勾当,你以后小心点。”
石岳拱手道谢:“多谢苏姑娘解围。”
“举手之劳。”苏姑娘摆摆手,目光在石岳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公子气色不佳,似有内伤在身,且体内寒气郁结,可是从北边寒苦之地而来?”
石岳心中微动,这少女好敏锐的眼力!药王轩的人,果然不简单。他不动声色道:“姑娘好眼力。在下确实不慎受了些寒伤。”
苏姑娘点点头,也没多问,只是道:“我药王轩对外伤内患颇有研究,公子若有需要,可来轩中看看。诊金公道。”说完,便带着两个汉子转身离开了。
石岳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目光闪烁。药王轩……或许是个打探消息和获取药材的好去处。而且,这少女似乎心地不坏。
他回到客栈,仔细思量。三河集鱼龙混杂,不宜久留。必须尽快弄到一笔钱,搭乘漕帮的船离开。而赚钱最快的方法……或许,得显露一些非常手段了。
他摸了摸袖中的匕首,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恢复了大半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次日,三河集唯一的地下赌坊“千金台” 后巷,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怪事。赌坊的打手头目“疯狗”王五,被人发现昏死在后巷,浑身毫发无伤,但贴身藏着的钱袋却不翼而飞。据目击者(一个更夫)称,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王五就倒了,根本没看清是谁动手。
此事在赌坊引起一阵骚动,但查无实据,最后不了了之。
而同一天下午,一个穿着普通、面容平静的年轻人,走进了漕帮设在码头的堂口,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从王五那“借”的)放在柜上,预订了一张三日后前往南边“白河城”的客船下等舱票。
这个年轻人,自然是石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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