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总晒着点太阳。苏拉把《挪威的森林》摊在桌上,指尖划过“直子躺在疗养院的草坪上”那段,忽然听见对面传来“咔嗒”一声——黄毛正用打火机点烟,被管理员瞪了一眼,慌忙把烟塞回烟盒。
“这书我看了三回,没看懂。”他挠挠头,指腹蹭过封面的爵士乐手插画,“一个日本小子,天天喝威士忌听唱片,跟咱们村东头那几个待业青年似的,咋就成了世界名着?”
马克刚从书架上抽了本卡夫卡的《变形记》,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你觉得待业青年的日子没劲,可村上写的就是这股没劲——就像你打游戏输了,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清楚那点失落是真的。”
苏拉想起去年冬天,她在便利店打工,凌晨三点遇见个穿西装的男人,买了罐啤酒站在路灯下喝。当时只觉得他古怪,现在读着渡边和绿子在电话里闲聊的段落,忽然懂了那男人的孤单——不是没人陪,是陪着的人,未必懂你为啥对着路灯发呆。
“可他写的净是洋玩意儿。”黄毛翻到书里提到的鲍勃·迪伦歌词,眉头皱成个疙瘩,“咱们连他说的唱片店都没见过,咋能看懂?”
“你吃过汉堡不?”马克忽然问。
“废话,小区门口就有。”
“那你觉得汉堡是面包夹肉,还是肉夹面包?”马克往搪瓷杯里倒热水,白汽裹着茶香飘起来,“在日本,村上写的那些威士忌、爵士乐,就像咱们眼里的汉堡——看着是洋的,吃到嘴里,还是自己的滋味。”
苏拉想起外婆做的“改良版披萨”,用发面饼当底,抹上豆瓣酱,铺上青椒和腊肉,烤出来的味道跟必胜客完全不同,可全家人吃得照样香。就像《挪威的森林》里,渡边听着西方的唱片,烦恼的却是日本年轻人的恋爱和生死——壳子是借来的,里头的瓤,还是自己的。
午后的阳光移到书架上,照亮了一排村上的书。《海边的卡夫卡》里,少年背着背包在公路上走,耳机里放着古典乐;《1q84》里,青豆在健身馆听着爵士乐,心里盘算着复杂的计划。苏拉忽然发现,这些书里的人物,就像她那些在大城市打工的同学——白天挤地铁时听着英文歌,晚上给家里打电话时,还是会说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
“他写的孤独,跟咱们村里的不一样。”黄毛忽然说。他老家在山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老人,孤独是坐在门槛上盼着邮递员;可书里的孤独,是明明挤在人堆里,却觉得自己像透明的。
“孤独也分好几种。”马克从包里掏出个随身听,按下播放键,鲍勃·迪伦的《blowin in the wind》漫出来,“就像这歌,在六十年代的美国,是反战的口号;到了村上的书里,成了渡边和直子之间没说出口的话;到了你耳朵里,可能就是单纯觉得‘这调儿顺耳’。”
苏拉想起自己读高中时,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个二手mp3,里面存着周杰伦的歌,也有英语老师推荐的披头士。晚上躲在被窝里听,有时觉得《晴天》里的遗憾,跟《hey Jude》里的怅然,其实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说中文,一个说英文。
闭馆前,管理员来催了。黄毛把书往书架上插时,忽然指着《且听风吟》的封面笑了:“你看这男的,喝着啤酒看海,跟我上次在青岛海边见的那帮游客一模一样。”
“这就是村上的本事。”马克把银杏叶夹回卡夫卡的书里,“他用西方人熟悉的酒杯,装着东方人的酒。你可能不认识那酒杯,可喝到嘴里,就知道是啥滋味——孤独这东西,哪分什么东方西方?”
走出图书馆,晚风卷着落叶打旋。苏拉看见街角的烧烤摊前,几个年轻人举着啤酒瓶碰杯,有人在说刚看的好莱坞电影,有人在聊老家的秋收。她忽然觉得,这些人就像村上笔下的人物,用别人的故事当下酒菜,聊的却是自己的日子。
或许,好的文学就是这样——像个会变戏法的调酒师,用威士忌、爵士乐、卡夫卡当原料,调出来的那杯酒,却能让每个喝的人,都尝出自己心里的那点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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