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越来越不耐烦,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鼻子里还“呼哧呼哧”地喷气,一副随时要冲出去的样子。
刘忠华赶紧解开拴马绳,准备爬上爬犁。可爬犁上的木柴堆得又高又滑,树皮被雨雪浸过又冻硬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滑了下来。他只能站在地上,盯着爬犁琢磨,看从哪儿上去能稳当点。
“你 ——这就走了?!”老头儿突然拔高了嗓门喊了一嗓子,跟没听见刘忠华刚才的话似的。
刘忠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猛地回头,想跟老头儿说自己马上就走。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马儿像是接了什么冲锋令似的,突然撒开四蹄,疯狂地往前冲!沉重的爬犁被拽得 “嘎吱嘎吱”响,在雪地上颠簸着滑行,眼看就要跑远了。
“糟了!我还没上去呢!豹子!你给我停下!停下啊——!”刘忠华吓得魂都快没了,一边喊一边拔腿就追,可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跑越远,自己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雪沫子溅了一裤腿。
那黑狗听到熟悉的哨音,欢快的吠叫声立刻盖过了之前的急促,尾巴摇得像架转个不停的小风车,四蹄蹬着积雪,跑得比刚才还快,雪沫子在它身后划出两道浅浅的痕迹。
眨眼间,黑狗就冲到了袁洁跟前,亲昵地绕着她的腿蹦蹦跳跳,还伸出湿漉漉的舌头,一个劲儿往她脸颊上凑,热情得不行。
刘忠华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笑道:“敢情这是你的牧羊犬啊!怪不得这么多羊都乖乖待着,没跑散呢!”
见黑狗对自己没敌意,反而凑过来,好奇地嗅着他的裤脚,刘忠华胆子也大了,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它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
黑狗嗅了嗅他的手心,不仅没躲开,反而更兴奋了,粗壮的尾巴摇得更欢,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响,活像台小马达。
“奇怪了,”袁洁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满是惊讶,“‘黑子’平时对人可凶了,尤其是生人,别说摸了,靠近点都要龇牙,今天怎么对你这么亲?”
“它平时很凶吗?”刘忠华一边揉着黑狗的脑袋,一边问道,指尖能感受到它柔软的毛发下,温热的皮肤。
“嗯,相当凶!队里好多人都被它吼过,一般人根本没法跟它亲近。”袁洁点点头,眼神里多了丝复杂的情绪,声音也轻了些,“它……它跟我有点像,小时候也是个‘孤儿’,被人遗弃过。”
刘忠华抚摸狗头的手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慢慢消散了。他看着袁洁,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戳到袁洁的痛处。
袁洁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在攒力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我五岁那年,我妈……我亲生母亲改嫁了,后来我爸又带回一个女人。他们……他们很快就生了两个儿子……”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那笑容比哭还让人难受:“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那个家里多余又碍眼的‘累赘’,没人疼,也没人爱,连口热饭都得看别人脸色。”
夕阳的余晖洒在广袤的草原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投在雪地上,显得格外孤单。刘忠华望着眼前这个平时看着倔强,此刻却透着脆弱的姑娘,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溜溜的。
“别这么说!”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听袁洁说还有亲人在世,心里的酸楚才稍微缓解了点,“人活一辈子,总会有人需要我们,也总会有人来疼我们、爱我们的。”这话一出口,刘忠华自己都愣了——平时他粗枝大叶的,从没说过这么走心的话。
袁洁显然也被这话震住了,先是愣了几秒,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刘忠华清清楚楚地看见,几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在空中甩了一下,那泪珠亮晶晶的,在金色的光线下闪着微光,像极了那次大风雪夜,她醒来后痛哭的模样。那时候的泪是劫后余生的释放,可现在的泪,是埋在心底多年的伤痛被翻出来的自然流露。
刘忠华看得心头一紧,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却发现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趴在一旁的黑狗身上,突然有了主意。
“你看这条狗,”他赶紧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指着黑狗笑道,“我们俩都喜欢它,它也信任我们。这世上总有这么纯粹的感情——我们不会抛弃它,它也不会背叛我们,多好啊。”
“可很多时候,人不如狗!”袁洁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失望。
刘忠华被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知道袁洁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心里肯定不好受。
袁洁也听出他是在变着法安慰自己,再看他一本正经拿狗说事的样子,忍不住“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笑容却已经绽放开来,像雪地里开出的小花。
“哈哈,它可不叫‘狗’,它有名字的,叫格桑花。”袁洁抹了抹眼角的泪,语气轻快了不少。
“格桑花?”刘忠华故意瞪大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它不是公狗吗?怎么起了个女孩名字,还是藏族名字啊?”
袁洁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她伸手摸了摸格桑花的耳朵,慢慢说起了它的故事:“是藏族知青给它起的。那是个特别冷的冬天,格桑花还小,被人丢在雪地里,冻得快不行了,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几个打猎回来的藏族知青发现了它,就把它抱回宿舍,用羊奶一点一点喂大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可格桑花长大后性格特别孤僻,对谁都不亲近,那些知青觉得它养不熟,就不要它了,把它丢在了林子边。”说到这儿,袁洁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后来我发现它总偷偷跟着我,可能是觉得……我们俩都是没人要的,同病相怜吧。”
刘忠华听出了这简单叙述背后的孤独和心酸。他想起自己刚插队来的时候,陌生的环境,累得要命的农活,还有当地人偶尔流露出的排外眼神,那种被排挤在外、孤零零的滋味,他太懂了。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1977年高考又一春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