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目光坚定地看着格桑花,其实话是说给袁洁听的,“它现在多了我这么一个朋友,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它。”话一出口,刘忠华就有点后悔——怕袁洁听出自己的心意,显得太唐突。
袁洁似乎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棉袄的衣角,不说话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连格桑花都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疑惑地看看刘忠华,又看看袁洁,尾巴也不摇了。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刘忠华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棉袄内袋里掏出个亮闪闪的东西——是一把银色的口琴,琴身上还刻着小小的花纹,只是边缘有些磨损了。
“对了,你会唱歌吗?”他故作轻松地问,把口琴递到袁洁面前,“我吹口琴,你来唱好不好?”
这把口琴是他离开城市前,班上的女同学林小梅送的。记得那天在火车站,林小梅红着眼睛,把口琴塞到他手里,说想家的时候就吹一吹。这两年,他们一直写信,林小梅在信里总说,等他回去就一起去公园听戏。
想到这里,刘忠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看着眼前袁洁在夕阳下柔和的侧脸,又想起远方那个总用蓝色信纸写信的姑娘,心里一下子乱了——如果他对袁洁动心,是不是就辜负了林小梅?可要是放不下林小梅,又该怎么面对袁洁那双好像带着期待的眼睛?
“我想唱《火车火车你慢些走》,”袁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期待,“这个你会吹吗?”
刘忠华回过神,勉强挤出个笑容:“当然会!这可是我们知青的‘队歌’,谁不会啊!”
他把口琴凑到唇边,深吸一口气,悠扬的旋律立刻在草原上飘了起来,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又透着股温暖。袁洁跟着节奏轻轻哼唱,声音一开始有点颤抖,可很快就变得清亮,像草原上的风:
“火车,火车,你慢些走,让我再看一眼远走的朋友。带泪的双手挥也挥不够,火车一声长鸣,你我就伤心透,你我就伤心透。火车,火车,你慢些走,让我再看一眼亲爱的朋友……”
格桑花好像也被这歌声感染了,乖乖趴在他们脚边,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发出轻轻的“啪嗒”声。远处的羊群三三两两地散在草原上,偶尔发出“咩咩”的叫声,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草原的高坡上,一个人吹着口琴,一个人唱着歌,一条狗趴在地上甩尾巴。熔金般的夕阳慢慢沉向地平线,给两人一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从远处看,这组温暖的剪影在无垠的草浪里轻轻浮动,像被琥珀封存的美好时光,成了这片草原上最动人的黄昏风景。
刘忠华吹着口琴,余光忍不住往身旁的袁洁身上瞟。袁洁唱得很投入,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夕阳的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金光。有那么一瞬间,刘忠华觉得时间好像停在了这一刻,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歌曲终了,余音在草原上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散去。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尴尬和沉重,好像都随着歌声飘走了,只剩下满满的温暖。
“你吹得真好,”袁洁望着刘忠华手里的口琴,眼神里满是真诚,“这把口琴……对你很重要吧?”
刘忠华指尖摩挲着口琴光滑的金属表面,冰凉的触感传来,他轻轻点了点头:“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走之前特意塞给我的。”
他没再多说林小梅的名字,袁洁也没追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两人心里都清楚,有些话不用挑明,有些关于未来的选择,也犯不着急着要答案,时间总会给出结果。
夜幕渐渐裹住草原,风里的寒气越来越重,吹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刘忠华帮着袁洁把散落的羊群赶拢,格桑花跑前跑后,时不时对着离群的小羊“汪汪”叫两声,尽职尽责地守着羊群,活像个认真的小管家。
“明天……你还来放羊吗?”快到生产队边界,要分别的时候,刘忠华攥着缰绳,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袁洁捂着嘴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怎么,还想听我唱歌啊?”
“嗯,”刘忠华没藏着掖着,老实承认,“还想听你唱《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那得看你能不能把‘豹子’管好了,”袁洁调皮地眨了眨眼,故意逗他,“我可不想再看见你追着马车满山跑的狼狈样,雪地里摔一跤可疼了。”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在傍晚的草原上飘了很远,格桑花在一旁欢快地摇着尾巴,爪子扒拉着积雪,仿佛也在为这约定高兴。
回生产队的路上,刘忠华的心情像被风吹起的草,乱糟糟的。他想起袁洁说起身世时含泪的眼睛,想起她唱歌时专注的侧脸,也想起林小梅送他口琴时红着的眼眶。远处生产队的灯火越来越近,可他的思绪却飘得越来越远,一会儿是草原上的夕阳,一会儿是城市里的火车站。
这一夜,刘忠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日子一天天过,刘忠华每周还是能收到林小梅的来信,牛皮纸信封上总沾着火车运输时蹭的煤灰,摸起来糙糙的。林小梅在最新的信里,用钢笔尖把信纸戳破了三处,字里行间满是委屈:“你现在的回信比草原上的雨水还稀罕,以前能写两页纸,现在每封都不超过半页,是不是把我忘了?”
两人的信还在互通,可林小梅的抱怨越来越多,刘忠华自己也清楚,是他变了——他的心,好像被草原上的风,吹到了袁洁那边。
他把这封信塞进搪瓷缸底下时,指尖碰到了缸底结的冰晶,凉得刺骨,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边是旧友的期待,一边是新萌生的情愫,怎么选都觉得为难。
袁洁好像总能找到理由见他,每次运苇子,都能把路线绕到刘忠华常待的放牧区。当马车 “吱呀呀” 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土地,这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就会从苇垛后面探出头,哼着《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的变调,声音清亮得像山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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