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未带来往日的生机与希望,反而像一层惨淡的金粉,冰冷地涂抹在满目疮痍的皇城与京城之上。
肃杀之气并未随夜色褪去,反而在熹微天光中愈发浓重刺鼻。
燧王麾下的叛军,如同迅速蔓延的阴影,飞快地占据了皇城各处宫门、要道、武库,并牢牢控制了京城九门。
街道上,昨日繁华的痕迹被践踏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横陈的尸体、散落的兵器、以及凝固发黑的大片血污。
往日喧嚣的市井,此刻死寂一片,百姓们死死闩住家门,躲在最深的角落,屏息凝神,听着外面一队队士兵沉重的脚步声、粗暴的砸门声、以及不时响起的短促惨叫与呵斥。
那是叛军正在按图索骥,挨家挨户‘请’那些名单上的朝廷官员。
皇城之内,景象更为凄惨。
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已渗入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梁柱,经久不散。
侥幸存活下来的太监宫女们,面色惨白如纸,如同提线木偶般,在叛军士兵冰冷目光的监视下,战战兢兢地履行着令人作呕的差事。
年长力壮些的太监,两人一组,用粗布或草席裹起一具具身着禁军服饰或宫人衣着的冰冷尸体,拖向集中堆放之处。
年幼瘦弱的小宫女们,则被迫跪伏在染血的宫道和殿前广场上,用颤抖的手端着盛满清水的木盆,拿着粗糙的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砖缝里已呈暗褐色的血迹。
清水很快被染红,倒掉,再换一盆,循环往复,仿佛这样就能洗去昨夜的血腥与罪恶。
压抑的抽泣声低低回响,混合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叛军呼喝,构成黎明时分皇宫最诡异的‘安宁’。
金銮宝殿内,此刻殿内弥漫着另一种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燧王闻燧,并未换上龙袍,依旧身着那身沾染血污与尘土的玄色铠甲,大马金刀地坐在那象征无上皇权的鎏金蟠龙宝座之上。
他没有正襟危坐,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左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右手则握着一柄出鞘的长剑,剑尖向下,深深抵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仿佛以此支撑着他身体的重量,也彰显着他以武力夺取一切的姿态。
他微微扬着下巴,目光高傲而冰冷,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漠然与掌控一切的得意,睥睨着殿门外被刀枪驱赶着、蹒跚而来的模糊人影。
宝座两侧,肃立着八名全副武装、身形魁梧的亲兵,他们手握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下方逐渐聚集的人群,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异动。
殿内原本侍立的太监宫女早已被清空,只剩下这些浑身散发着铁血气息的兵士,将皇家朝堂的庄严彻底置换为军营校场的肃杀。
人影渐近,被驱赶入殿的,正是京城里五品以上、未能或不愿逃脱的文武百官。
他们大多衣衫不整,官帽歪斜,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疲惫不堪与深深的屈辱。
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或裹着渗血的布条,或一瘸一拐。
武将人数明显稀少,一部分早已暗中投靠燧王,此刻或许正在外面“维持秩序”。
一部分被调离了京城。
剩余一些闲赋在家的此客站在殿中,望向龙椅上的燧王,眼中多是压抑的怒火与鄙夷,却碍于四周明晃晃的刀枪,敢怒不敢言。
夏父也在人群中,他比许多人更显狼狈,一夜血战,身上那身衣服早已被鲜血浸染得看不清原本颜色,多处破损,脸上也溅满了已干涸发黑的斑驳血点。
他被两名叛军士兵几乎是半推半架着带进金銮殿,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
进入相对空旷的大殿后,他索性不顾什么朝廷大员的体面与仪态,直接脱力般顺着殿柱滑坐在地上,背靠冰冷的柱子,大口喘着气,闭上双眼,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抓紧每一息时间恢复几乎耗尽的体力。
什么吏部尚书的体面,什么朝堂礼仪,在生死与更大的图谋面前,都是虚的。
他这副近乎‘无赖’的疲态,反而让一些想找他麻烦或探他口风的人暂时却步。
金銮殿内渐渐被官员填满,低低的、充满不安与恐惧的议论声如同无数蚊蚋嗡嗡作响,内容无非是“圣上何在”、“太后如何”、“燧王意欲何为”、“我等该当如何”···
声音嘈杂,却无人敢高声。
直至殿门被最后关拢,沉重的声音让所有人心中一颤,议论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能来的,除了死硬分子,基本都被“请”来了。
“安静!”
燧王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在大殿高阔的穹顶下回荡。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高踞龙椅之上、以剑拄地的身影,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憎恶,有茫然,也有极少数隐藏的期待。
燧王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电,扫视下方,随即对侍立在宝座台阶下的心腹副将使了个眼色。
那副将心领神会,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
那形制,赫然是一道圣旨!
他双手捧起,向前几步,转身面向百官,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刻意拔高、充满宣告意味的语调,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景德帝闻治,承嗣大统以来,夙夜兢惕,然私德有亏,与有夫之妇苟且,秽乱宫闱,有负圣人之教。
听信谗佞,闭塞言路,未能善治民生,致使百姓困苦,黎元嗟怨。
北疆羌族,狼子野心,屡犯边陲,朕不思整军经武,保境安民,反屡行退让,以和亲、通商绥靖,损我大宴国威,耗我邦本。
朕自省之,才德不足,难堪大任,无颜再对列祖列宗,亦愧对天下臣民。
故,朕决意效法尧舜,禅位于贤。
皇九弟闻燧,英武果决,仁孝兼备,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安抚四海。
朕即日起,去皇帝号,逊位让贤,望文武百官,尽心辅佐新君,共保大宴社稷。
钦此!”
这所谓的“圣旨”,通篇皆是颠倒黑白、极尽污蔑之能事,将闻治描述成一个荒淫无道、昏聩无能、丧权辱国的昏君,而燧王则是众望所归、被迫接手烂摊子的“贤王”。
文辞粗陋,逻辑牵强,明眼人都能看到,这份圣旨的粗糙与拙劣!
副将话音刚落,还未及收起圣旨,官员队伍中,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清瘦的老者已然气得浑身发抖,面红如血!
正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以刚直敢言、学问渊博着称的蒲蓝光蒲老学士!
“胡——说——八——道——!!!”
蒲学士须发戟张,一声怒吼如同受伤老狮的咆哮,压过了殿内死寂的震惊。
他完全不顾礼仪,猛地弯腰,奋力脱下脚上一只厚底朝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还在台阶上、手捧圣旨的副将狠狠掷了过去!
“啪!”
那副将正沉浸在自己宣读“天命所归”的表演中,全然没料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竟敢当庭发难,还用了如此“不雅”的方式,一时不查,竟被那只沾着泥灰的旧朝靴结结实实砸在了侧脸上!
虽不致命,却羞辱性极强,靴子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燧王闻燧!你这谋朝篡位、弑君逼宫的逆贼!还敢伪造圣旨,大言不惭,试图粉饰太平,欺瞒天下百姓!你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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