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豆抱着布偶哼童谣时,思砚正坐在凉棚下画布偶耳朵上的线头。晨光透过竹条落在蓝布耳朵上,线头的白在蓝底上跳,像撒了把碎盐。小毛豆的声音奶声奶气,“布偶胖,抱太阳,晒得暖,梦里香”,尾音拖得长长的,惊飞了竹架上的麻雀。
“别总盯着线头画,”林砚把新编的竹蜻蜓递给小毛豆,竹片在风里转得“嗡嗡”响,“童谣得画进画里,看不见声,也得让人觉得听见了。”他指着小毛豆翘起来的嘴角,“你看这笑,比画音符管用,像你画虫鸣时的颤笔,得藏着点活气。”
思砚的笔尖在纸上扫出淡墨,让布偶周围的空气发虚,像被歌声震出了波纹。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哄他睡觉,也哼过类似的童谣,“月光光,照竹床,虫不叫,梦不长”,那时的声音混着蒲扇的风,软得像团棉花,把他裹在里面,连梦都是暖的。
苏晚端来刚熬的南瓜粥,粗瓷碗里的粥泛着橙黄,南瓜的甜香混着布偶的棉味,在凉棚下漫成圈。“小毛豆的嗓子亮,”她把粥往石桌上放,“比村里的喇叭还响,将来能唱大戏。”她从篮里拿出块麦芽糖,塞进小毛豆手里,“含着糖唱,更甜。”
小毛豆含着糖,童谣的调子顿时黏糊糊的,像被糖汁裹住了。布偶的蓝耳朵蹭着他的脸,线头的毛粘在嘴角,像长了圈白胡子。外婆坐在旧椅上纳鞋底,针脚“沙沙”地应和着,“这孩子的调门随他娘,”她抬头笑,“当年他娘唱着歌割麦,镰刀都跟着打拍子。”
午后,太阳烈起来,小毛豆抱着布偶在竹架下躲荫凉,童谣改成了念白,“布偶渴,喝露水,喝饱了,长一岁”。思砚趴在画稿上,把竹架的影子画得斜斜的,罩住小毛豆和布偶,像给他们盖了床绿被子。布偶的灰身子在阴影里发暗,只有蓝耳朵还亮着,像两片不肯蔫的叶。
来老先生拄着拐杖过来,看了画稿点头道:“这阴影添得好,把声气都罩住了,像能听见糖在嘴里化的黏糊声。”他指着小毛豆攥着布偶的手,“你看这攥劲,不是抓,是抱,得画出肉乎乎的软,才像孩子的手。”
林砚在院里修竹篱笆,竹条敲打声“笃笃”地混着童谣,像支不搭调的合唱。“你看这篱笆,”他把歪的竹条绑牢,“歪点才藏得住荫凉,太直了光都漏进来,跟童谣不能太规整一个理,跑调了才有意思。”思砚看着画里的篱笆,赶紧把线条画得弯了些,像被歌声吹歪的。
苏晚端来刚切的西瓜,红瓤黑籽在竹盘里闪,像块活的玛瑙。“小毛豆,吃块瓜润润喉,”她把瓜往孩子手里塞,“别唱哑了嗓子。”小毛豆咬着瓜,汁水顺着下巴流,滴在布偶的灰身子上,晕出小小的红痕,像开了朵小野花。
傍晚收工时,画稿上的《童谣布偶图》已经有了模样:布偶的灰、耳朵的蓝、西瓜的红、影子的墨,在暮色里透着股甜,像把孩子气的暖都收进了纸里。林砚把小毛豆送回家,苏晚在清洗沾了瓜汁的布偶,外婆坐在旧椅上数着纳好的鞋底,说“够小毛豆穿到上学了”。
思砚捧着空盘坐在凉棚下,看夕阳把竹架的影子拉得很长,布偶被苏晚挂在檐下晾,蓝耳朵在风里轻轻晃,像还在跟着童谣打拍子。远处的薄荷田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在接童谣的班,“唧唧”地唱。他想起童谣的黏、布偶的暖、瓜的甜、孩子的笑,突然觉得这布偶旁的童谣,不仅是声,更是日子——有奶气的纯、笨拙的真、藏在跑调里的欢,还有代代相传的软,都像这童谣,没规矩,却把每个瞬间都裹得甜甜的,像外婆说的,“孩子的歌,是日子发的芽,最嫩,也最有劲儿”。
夜风带着西瓜的甜香吹进院,布偶的影子在月光里晃,像在跟星星说悄悄话。思砚知道,等小毛豆长大,会忘了这童谣的调,却会记得布偶的暖;等布偶磨破了,会有新的布偶陪着新的孩子;而这布偶旁的童谣,会像画里的淡墨,在记忆里飘,把甜的糖、软的抱、亮的嗓,都酿成酒,等老了的时候,抿一口,就是此刻的纯,和永远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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