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刚把院门闩好,就听见铁匠铺的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节奏比往日更急,像在跟什么较劲。她摸了摸兜里的铁哨,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想起林砚转身时绷紧的肩背,心里总有些不安。
张婶端着木盆出来晒草药,见她望着巷口出神,便笑道:“放心吧,林砚那小子结实着呢,别说一只瘸腿狼,就是两只也能应付。”她把止血草摊在竹匾里,叶片上的晨露在阳光下闪,“倒是你,额头的伤得好好养,别总往外跑。”
苏晚应着,转身回屋翻出药箱。里面还有半瓶林砚昨晚用的止血粉,瓷瓶边缘磕了个小缺口,是上次他帮王婶修农具时不小心碰的。她倒出些粉末,混着捣碎的薄荷叶,调成浅绿色的膏体——这是老药农教的方子,既能消炎,又能去疤。
铁匠铺的打铁声突然停了。苏晚心里一紧,抓起药膏就往外跑,刚到巷口,就见林砚扛着根烧红的铁条出来,额头上全是汗,工装裤的膝盖处蹭破了块皮,渗着血。
“怎么回事?”她跑过去,把药膏往他手里塞,“是不是又去山坳了?”
林砚把铁条扔进冷水桶,“滋啦”一声腾起白雾:“没,刚才打锄头时没站稳。”他看了眼药膏,又看了看她额头上的纱布,“你这是……”
“给你涂的。”苏晚抢过他手里的铁钳放在地上,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裤腿。伤口不算深,但沾了铁屑,红得刺眼。她用干净的布巾蘸了温水,轻轻擦去血污,指尖触到他结实的小腿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林砚的身子僵了僵,想往后缩,却被她按住:“别动,铁屑得擦干净,不然会发炎。”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薄荷的凉,像晨露落在草叶上。
巷口的风带着药香吹过,铁匠铺的炉火在风里跳,把两人的影子烤得暖融融的。林砚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纱布边缘,忽然觉得膝盖上的疼变得很轻,像被什么东西盖住了。
“好了。”苏晚把药膏涂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缠好,“别碰水,也别再乱蹦了。”
林砚“嗯”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铁钳,却没立刻回铺里,只是望着山坳的方向发呆。“猎户中午过来,”他忽然说,“我跟他们一起去,把狼引到更深的林子。”
“我也去。”苏晚立刻道。
“不行。”林砚想也没想就拒绝,“山里不安全,你额头还有伤。”
“我认识草药,”苏晚仰起脸,眼睛亮得很,“万一你们被划伤了,总不能没人处理。再说,那狼好像……不怎么怕我。”
林砚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想起早上她举着菜窝窝走向孤狼时的背影,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转身从铺里拿出个东西,是个用铁皮做的小盒子,边角磨得很光滑。“把药膏放这里面,”他把盒子递给她,“防磕碰。”
苏晚接过来,盒子里还带着炉火的温度。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那截狼毛——是早上林砚揣进她兜里的,说“留着做个念想”。她把狼毛放进铁盒,和药膏并排摆在一块儿,像藏了个小小的秘密。
中午时分,猎户们背着弓箭来了,一共三个,都是村里经验最足的。为首的李叔看见苏晚,皱了皱眉:“小姑娘怎么也来了?山里可不是玩的地方。”
“她认识草药,”林砚替她解释,“还能帮着看看狼的踪迹。”
李叔没再多说,只是递给苏晚一根短棍:“拿着防身,见着狼别跑,越跑越追。”
一行人往山坳走时,日头正烈,把山路晒得发烫。苏晚的草帽压得很低,遮住了额头上的纱布,手里的铁盒被汗水浸得发潮。林砚走在她旁边,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跟不上了,就放慢脚步等她。
快到山坳时,李叔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地上的痕迹:“狼动过了。”泥土上有新的爪印,还有几撮掉落的狼毛,顺着痕迹往林子深处延伸。
“看来是自己走了。”一个年轻猎户松了口气。
林砚却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狼毛:“不对,这毛上有血。”他捻起一根,对着太阳看,“是新鲜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
苏晚的心沉了沉,想起那只瘸腿的狼,还有它身后的幼崽。她往灌木深处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微弱的呜咽声,很轻,像小猫在叫。
“在这里!”她喊了一声,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只见三只巴掌大的小狼崽缩在石头缝里,眼睛还没睁开,身上的毛湿漉漉的,旁边躺着那只母狼,后腿的伤口裂得很大,血把周围的草都染红了。
“它没走。”林砚走过来,声音有些沉,“是伤得太重,动不了了。”
李叔搭弓上箭:“留着是祸害,处理了吧。”
“别!”苏晚立刻拦住他,“它快死了,幼崽还没断奶,杀了它们……”
母狼似乎听懂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绿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凶光,只有点哀求的意思。它看了看苏晚,又看了看石头缝里的幼崽,慢慢闭上了眼睛。
风里的药香突然变得很浓。苏晚蹲下身,摸了摸母狼渐渐冷下去的身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林砚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埋了吧,让它们走得干净点。”
猎户们在旁边挖了个坑,把母狼埋了。苏晚把铁盒里的药膏涂在小狼崽的眼睛上——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就是想做点什么。林砚找了个竹筐,垫上柔软的干草,把三只幼崽放进去。
“带回村里吧,”他说,“找个奶妈羊喂着,等长大了再放回山。”
往回走时,日头已经西斜。竹筐里的小狼崽偶尔发出细碎的呜咽,像在找妈妈。苏晚摸着竹筐边缘,忽然觉得,这铁哨和药香,或许不只是为了防备和疗伤,还藏着点别的什么——像林砚膝盖上的布条,像母狼最后的眼神,像这山坳里的风,带着点疼,却也带着点软。
铁匠铺的炉火又亮了起来,比傍晚的霞光更暖。林砚把竹筐放在铺门口,里面的小狼崽已经睡着了。苏晚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他打铁,铁屑溅起来,像撒了把星星。
“明天我来喂它们。”她说。
林砚“嗯”了一声,铁锤落下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怕吵醒了筐里的小生命。
喜欢雾里余温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雾里余温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