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打湿铁匠铺的门槛,苏晚就提着羊奶来了。竹筐里的三只小狼崽缩成一团,绒毛被露水浸得发潮,像三颗灰扑扑的毛球。她把温热的羊奶倒进粗瓷碗,用干净的芦苇杆蘸了,轻轻送到幼崽嘴边。
小家伙们闭着眼睛,鼻尖却灵敏得很,顺着奶香蹭过来,小嘴含住芦苇杆就不肯松。苏晚的指尖被它们的乳牙蹭得发痒,忍不住笑出声——原来凶狠的狼崽,小时候也这样软乎乎的。
“醒了?”林砚扛着铁砧从里屋出来,工装裤上还沾着铁锈,“李叔说奶妈羊找着了,中午就送来。”他蹲在竹筐边看了看,见幼崽们吃得欢,眉头舒展了些,“比昨天精神多了。”
苏晚把沾着羊奶的芦苇杆递给他:“你试试?”
林砚的手顿了顿,指尖刚碰到芦苇杆,最小的那只狼崽突然打了个奶嗝,奶沫溅在他手背上。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却悄悄红了,转身去洗铁砧时,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笑,忽然发现这平日里沉稳的铁匠,也有这样笨拙的时刻。她摸了摸狼崽的背,绒毛底下能摸到细小的骨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它们还没睁眼,就没了妈妈。
上午来修农具的人多了起来,村民们看见竹筐里的狼崽,都围过来看新鲜。王婶家的娃刚退了烧,被她抱在怀里,指着狼崽咿咿呀呀地叫:“狗……狗狗……”
“这可不是狗,”李叔蹲在筐边,手里转着旱烟杆,“是狼崽子,长大了能吃人。”
娃吓得往王婶怀里缩,苏晚赶紧把竹筐往屋里挪了挪:“它们还小,通人性的。”她想起母狼临终前的眼神,总觉得这些小家伙不该被当成凶物。
林砚正在给锄头淬火,“滋啦”一声,白雾裹着铁腥味漫开来。他听见外面的动静,头也不抬地说:“谁要是怕,就离远点,别吓着崽。”
村民们讪讪地散开,王婶却留下了,从布兜里掏出块米糕:“给你,苏晚姑娘。这狼崽……真能养活?”
“试试吧。”苏晚把米糕掰了点,放在狼崽旁边——她知道它们现在吃不了这个,就是想让它们闻点人气。“林砚说等长大了,就送回山里。”
王婶叹了口气:“也是些可怜的娃。”她看了眼林砚的背影,压低声音,“这林砚,看着冷,心倒热。当年我家老头子摔断腿,就是他背着去镇上的,来回走了三十里地。”
苏晚心里一动,看向正在打铁的林砚。他的胳膊肌肉紧绷,铁锤落下时,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烧红的铁上,瞬间蒸发成白雾。阳光透过铁匠铺的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描出层金边,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中午,李叔牵着奶妈羊来了。母羊刚生过崽,奶水足得很,被拴在铁匠铺的柱子上,温顺地“咩咩”叫。苏晚抱着狼崽凑过去,小家伙们立刻挣脱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母羊肚子底下钻,毛茸茸的身子蹭得母羊直晃。
“倒是不认生。”李叔笑得胡子都翘起来,“这羊通灵性,知道是要喂奶,没踢它们。”
林砚把刚打好的镰刀递给李叔,看了眼正在吃奶的狼崽,忽然说:“得给竹筐编个盖子,晚上别让野东西叼走了。”他说着,就拿起篾条编起来,手指翻飞间,竹篾很快成了个镂空的盖子,边缘还留了个透气的小缝。
苏晚看着他编盖子,忽然发现他不仅会打铁,编竹器也这样灵巧。“你还会这个?”
“以前跟我爹学的。”林砚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年轻时编竹筐卖,说手艺多一门,饿不着。”
苏晚没再问,只是帮他扶着竹筐。阳光穿过盖子的缝隙,在狼崽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母羊的奶水顺着狼崽的嘴角往下滴,在竹筐里积了小小的一洼,映着光,像块透明的玉。
傍晚收工时,狼崽们已经能蹒跚着走路了,最大的那只甚至敢用脑袋蹭林砚的裤腿。林砚被蹭得差点踩到它,慌忙往后退,却被苏晚拉住:“别怕,它跟你亲呢。”
他看着那只灰毛幼崽,忽然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狼崽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竟和家猫没什么两样。
“给它们起个名吧?”苏晚提议,“总不能一直叫狼崽。”
林砚想了想,指着最大的那只:“叫铁蛋,结实。”又指了指最小的,“叫竹丫,像竹篾一样韧。”剩下那只不大不小的,他看了半天,说,“叫石头,皮实。”
苏晚笑得直不起腰:“哪有给狼起这名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这三个名字实在得可爱,像林砚打的铁器,沉甸甸的,让人踏实。
关铁匠铺的门时,林砚把竹筐抱进了里屋。“夜里冷,放屋里暖和。”他把筐放在火炉边,又找了块旧棉絮盖在上面,“别让火烤着了。”
苏晚看着他细心的样子,忽然想起母狼在山坳里的最后一眼。或许生命就是这样,这边的灯灭了,那边的火又燃起来,像铁匠铺的炉火,烧了一代又一代,总能暖热些什么。
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铁匠铺的铁腥味,混着淡淡的羊奶香。苏晚摸了摸兜里的铁哨,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竹筐里的幼崽,虽然带着点未知的野,却也藏着慢慢滋长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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