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的布料在竹榻上铺开时,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布面,棉线织出的细纹理像流水的波,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张婶坐在旁边穿针引线,顶针在指尖发亮,穿过布料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布得做件斜襟衫,”张婶量着尺寸,软尺在苏晚肩头绕了圈,“衬你这细骨架,再绣两朵蔷薇,配你发间的银簪正好。”
苏晚的脸微微发烫,低头看着竹榻角落的银簪匣子。林砚送的竹匣就摆在那里,七叶一枝花的干品压在底层,剪刀上的红绳垂下来,搭在月白布上,像道细细的胭脂痕。
“林砚那小子,”张婶忽然笑了,针脚在布上走得更快,“昨天去我家,磨磨蹭蹭半天,才说想请我做媒。脸红得跟庙里的关公似的,哪像个打铁匠。”
苏晚把脸埋得更低,指尖绞着衣角。油灯的光落在布上,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朵怯生生的花。她想起林砚说这话时的样子,喉结滚动,眼神躲闪,倒比被狼崽咬了还紧张。
“他爹走那年,”张婶的声音软了些,“他才十六,背着铁砧去镇上接活,回来时脚磨出了血泡,还笑着说赚了够买米的钱。这孩子,看着硬,心比谁都软。”
苏晚想起林砚给狼崽换兽皮时的温柔,想起他打银簪时屏住的呼吸,想起他往自己手里塞铃铛时发烫的指尖,忽然觉得那层包裹着他的冷硬外壳,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露出里面藏着的暖。
夜里,张婶回去后,苏晚把布料叠好放进竹筐。银簪匣子摆在梳妆台上,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匣子里的银簪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她拿起银簪,簪头的蔷薇花瓣在月光下薄如蝉翼,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落下。
“真好看。”她对着镜子把银簪插回发间,镜中的自己眉眼弯弯,连额角的旧疤都显得柔和了些。窗外传来铁匠铺的动静,是林砚在收拾工具,铁钳碰撞的轻响混着狼崽的呼噜,像首安宁的夜曲。
第二天一早,苏晚去铁匠铺送新晒的草药。林砚正在给铁蛋做铁项圈,小家伙长大了不少,灰毛变得油亮,趴在他腿上乖乖不动,尾巴却得意地摇着。竹丫和石头在旁边打闹,红铜项圈撞出“叮当”的响。
“张婶说衣裳得绣蔷薇,”苏晚把草药放在案上,声音有点轻,“我不会绣,想请她帮忙。”
林砚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喉结动了动:“不用绣也好看。”他把做好的铁项圈往铁蛋脖子上套,尺寸刚刚好,“你穿什么都好看。”
苏晚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转身去看狼崽,假装没听见。铁蛋戴着新项圈,在地上打滚炫耀,项圈上的小铃铛响个不停,像在替林砚说未尽的话。
午后,来老先生拄着拐杖路过,看见铁匠铺里晾晒的草药,笑着说:“苏丫头的药晒得好,比镇上药铺的还干整。”他瞥见苏晚发间的银簪,又看了看林砚发红的耳根,捋着胡子笑,“好,好得很。”
林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铁锤假装打铁,火星溅在地上,像群慌乱的萤火虫。苏晚赶紧给来老先生沏茶,指尖碰到茶杯时,才发现手还在发烫。
傍晚收工时,林砚把打好的一把小银梳递给苏晚,梳齿细密,梳背刻着缠枝纹,和银簪是一套。“张婶说梳头用这个好,”他的声音低得像怕被狼崽听见,“不伤头发。”
苏晚接过来,银梳在掌心凉丝丝的,却烫得她心里发暖。她想起月白色的布料,想起张婶的话,忽然觉得这日子像被人用线慢慢缝起来,银簪是针,红绳是线,把铁匠铺的铁屑、药篓的清香、狼崽的欢叫都缝在了一起,成了块厚实的布,裹着满满的暖。
走在回家的路上,银梳在袖中轻轻晃,发间的银簪闪着月光。苏晚摸了摸匣子里的七叶一枝花,干硬的根须带着阳光的味道,像林砚沉默却实在的心意。远处的铁匠铺亮起了灯,狼崽的叫声和打铁声渐渐淡了,只剩下晚风里飘来的铁屑味,混着她药篓里的草药香,缠成了根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她的窗,一头系着他的炉。
快到家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铁匠铺的灯光在暮色里像颗安稳的星。苏晚笑了笑,把银梳放进竹匣,和银簪、剪刀摆在一起。月光从匣缝钻进去,把这些带着温度的物件都镀上了层银,像藏了一整个月亮的光。
她知道,等秋收过了,张婶会提着媒人礼上门;等月白色的长衫做好,发间的银簪会和布上的蔷薇相映;等狼崽们长大些,林砚会带着它们回到山里,让它们像祖辈那样自由奔跑。而她和他,会守着这间铁匠铺,听铁砧叮当,看药草枯荣,把日子过成匣子里的月光,清淡,却绵长。
喜欢雾里余温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雾里余温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