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刚在铁匠铺的门槛上结了层白,林砚就把新打的铁架搬到了院里。架上挂着几束晒干的草药,是苏晚昨天送来的,薄荷的绿、艾草的灰、石上柏的褐,在晨光里像串挂起来的画。铁蛋趴在架下,项圈上的铃铛被风吹得轻响,惊得草叶上的霜簌簌往下掉。
“这架子打得巧。”苏晚提着竹篮进来,里面是刚蒸的玉米窝窝,热气裹着甜香漫开来,“比我之前用的木架结实多了。”她把窝窝往石桌上放,发间的银簪在晨光里闪,像落了点碎星。
林砚正在给铁架刷清漆,刷子划过铁面,留下均匀的亮痕。“你说草药总掉,我就加了层细铁网。”他指了指架子中层,果然有层网格细密的铁网,“这样小株的药也掉不了。”
苏晚凑过去看,铁网的边缘被磨得光滑,没一点毛刺。她想起他打银簪时的细致,原来这双握铁锤的手,既能抡出劈柴的钝刃,也能织出这样精巧的网,像他的人,看着粗粝,内里却藏着万般温柔。
铁蛋突然叼着片蔷薇花瓣跑过来,往苏晚脚边一放。花瓣是昨天从窗台上的空瓶里掉的,已经有点蔫了,却还带着淡淡的粉。苏晚捡起花瓣,往林砚面前晃了晃:“你看,铁蛋都知道送花了。”
林砚的耳根红了红,转身往铺里走:“我去看看炉火。”铁蛋却不依不饶,追着他的裤腿蹭,项圈的铃铛响个不停,像在替苏晚起哄。
上午,张婶拿着绣好的衣襟过来,月白色的布上,两朵蔷薇开得正艳,丝线用的是浅粉和米白,层层叠叠的,像真的沾着露水。“你看这针脚,”张婶把衣襟往苏晚身上比,“配你发间的银簪,绝了!”
林砚正在给锄头淬火,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目光落在衣襟上,忽然就定住了。炉火的光映在他眼里,像落了两朵跳动的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只是转身把烧红的铁条又往水里浸了浸,“滋啦”一声,白雾漫了满脸。
苏晚的脸也热了,把衣襟叠好放进竹篮。张婶在旁边笑得眼都眯了,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挤眉弄眼的,像藏着个天大的喜事。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幅画来,说是给两人添喜。画上是片薄荷田,田边站着个戴银簪的姑娘,手里提着药篓,旁边的铁匠铺门口,一个汉子正举着铁锤,炉火烧得旺,铁屑溅起来,像漫天的星。画角题着四个字:“铁屑藏花”。
“这画好!”张婶凑过来看,“把你们俩的营生都画进去了,还有这铁屑,画得跟真的一样闪。”
林砚把画挂在铺里的墙上,正对着药草架。苏晚站在画前看,忽然觉得画里的人就是自己和林砚,他举着锤,她提着篓,铁屑和药香缠在一起,像日子里长出的花。
傍晚收工时,林砚把打好的一个铜盆递给苏晚,盆底刻着缠枝蔷薇,和衣襟上的花一模一样。“张婶说你总用瓦盆泡草药,”他挠了挠头,“铜盆保温,泡着更出味。”
苏晚接过来,铜盆沉甸甸的,掌心能摸到刻痕的凹凸,像摸着两朵立体的花。她想起他打银簪时的专注,打药锄时的用心,打铜盆时的细致,忽然觉得这些物件都成了活的,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话,一句句,都刻在铁里、银里、铜里。
走在回家的路上,铜盆在竹篮里轻轻晃,和银簪的轻响凑成了串。暮色里,铁匠铺的灯光越来越远,却像颗定盘星,稳稳地悬在天边,让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踏实。
路过薄荷田时,苏晚蹲下来摘了片叶子,放在鼻尖闻。清清凉凉的香里,竟混着点铁屑的味,像林砚身上的气息,粗粝里裹着温柔。她想起画里的“铁屑藏花”,忽然懂了——有些花不一定开在枝头,也可能开在铁砧旁,开在药篓里,开在两个沉默的人心里,被炉火烤着,被药香熏着,慢慢就开得热烈了,像这铜盆里的蔷薇,不用风吹,也能在岁月里站成永恒。
快到家门口时,竹篮里的玉米窝窝还温着。苏晚摸了摸铜盆里的蔷薇,忽然想,等长衫做好了,就穿着它来铁匠铺,看林砚打铁,看狼崽嬉闹,看铁屑溅在衣襟上,像给蔷薇又添了层亮闪闪的瓣。
夜风带着薄荷的香吹过,药篓上的黄铜铃铛“叮铃”响了一声,像在应和她的心思。苏晚抬头望了望月亮,觉得今晚的月也格外圆,像个银亮的铜盆,盆底藏着两朵看不见的花,一朵开在铁屑里,一朵开在药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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