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薄荷叶上打了个转,苏晚穿着月白色长衫站在铁匠铺门口时,林砚正举着铁锤敲打铁砧。火星溅在她的袖口,映得绣着的蔷薇像着了火,他手一抖,铁锤偏了半寸,在铁坯上砸出个歪痕。
“怎么了?”苏晚走进来,长衫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几片铁屑,“打坏了?”
林砚放下铁锤,脸比炉膛里的火还烫:“没、没有。”他低头去捡铁屑,工装裤的补丁在晨光里泛着白——正是苏晚缝的那块,针脚密得像布纹本身长出来的。
铁蛋凑过来,用脑袋蹭苏晚的长衫,灰毛沾在月白布上,像落了点墨。竹丫则叼着她的衣角,红铜项圈在布上蹭出细碎的响,石头趴在旁边看热闹,尾巴拍得地面“咚咚”响。
“别闹。”苏晚弯腰把狼崽们推开,指尖触到林砚刚才砸歪的铁坯,“这是打给哪家的?”
“李叔要的镰刀,”林砚挠了挠头,“歪了点,不碍事,磨磨还能用。”他拿起锉刀,飞快地打磨着歪痕,铁屑簌簌往下掉,像在掩饰什么。
张婶提着篮子进来,看见苏晚的长衫,眼睛笑成了缝:“哎哟,这穿起来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林砚,你说是不是?”
林砚的锉刀顿了顿,没回头,只“嗯”了一声,声音闷得像被铁砧压住了。苏晚的脸却红了,拽着长衫的下摆往后退,差点被石头绊倒,林砚眼疾手快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她心跳都乱了。
上午,来修农具的村民见了苏晚的长衫,都夸好看。王婶抱着娃,指着袖口的蔷薇说:“这花绣得跟真的一样,赶明儿我家娃娶媳妇,也得请张婶绣一件。”
苏晚笑着应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她看着林砚打铁,他今天格外认真,铁锤落下的节奏又稳又匀,铁坯在他手里渐渐成形,歪痕被磨得干干净净,反倒比原来更精巧了些。
“你看,”来老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捋着胡子笑,“歪了不怕,磨得好,照样是好物件。”他朝苏晚眨眨眼,“人也一样,日子哪有处处周正的,凑凑活活,倒更有滋味。”
苏晚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脸烫得能煎鸡蛋。林砚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把打好的镰刀递给李叔,收了钱,又转身去烧新的铁坯,炉火“腾”地窜高,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又高又直。
午后,苏晚帮着晒草药,长衫的袖子卷起来,露出细瘦的手腕。林砚在旁边劈柴,斧头落下的“咚咚”声,像在给她的动作打节拍。铁蛋趴在药草架下,项圈的铃铛偶尔响一声,像在提醒着什么。
“秋收后,”林砚忽然开口,斧头嵌在木柴里,“我想把铁匠铺翻新下,再盖间厢房。”
苏晚的手顿了顿,草药从指缝漏下去:“盖厢房做什么?”
“……放东西。”林砚的声音有点含糊,斧头拔出来时带起片木屑,“狼崽们长大了,总不能一直挤在铺里。”
苏晚没再问,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她想起张婶说的“请媒人”,想起林砚盖厢房的话,想起他扶着自己时发烫的手心,忽然觉得这长衫上的蔷薇,像是活了过来,在风里轻轻晃,吐着甜香。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铁匠铺染成了金红色。林砚把狼崽们关进新做的铁笼里——它们越来越野,总啃坏工具,得圈着点。苏晚叠着晒好的草药,长衫的衣角沾了点草屑,像落了片绿。
“我送你回去。”林砚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往她手里塞,“太阳落山,风凉。”
草帽带着他的体温,苏晚捏着帽檐,跟在他身后往家走。长衫的下摆扫过路面的石子,发出“沙沙”的响,和他工装裤的摩擦声凑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歌。
路过那片薄荷田时,林砚忽然停下脚步:“苏晚,”他转过身,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眼神亮得像炉火,“张婶说,秋收后……就去你家提亲。”
苏晚的心跳瞬间停了半拍,手里的草帽掉在地上。她看着林砚,他的耳根红得厉害,却没躲闪,眼神里的认真,比打铁时还专注。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动的长衫。
林砚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他弯腰捡起草帽,重新戴在她头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发,银簪的凉意混着他的温度,像电流一样窜过去。
“那我明天……”
“明天我还来晒草药。”苏晚抢着说,怕他改变主意似的。
林砚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陪她走到家门口。月光升起来,落在她的长衫上,袖口的蔷薇在夜里泛着柔和的光,像两朵不会谢的花。
“进去吧。”林砚说。
“你也早点回去。”苏晚推开门,又回头,“厢房……盖得大一点。”
林砚愣了愣,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哎。”
关上门,苏晚靠在门板上,手还在抖。长衫上的蔷薇像是还在发烫,混着薄荷的香,铁屑的味,还有林砚身上的烟火气,缠成了团,暖得她眼眶都热了。
窗外,铁匠铺的方向还亮着灯,像颗定盘星。苏晚摸着袖口的蔷薇,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件长衫,起初或许有不称意的地方,可缝缝补补,绣上花,终究会变得合身又好看,穿在身上,暖在心里,陪着人,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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