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玉米垛还堆在院墙边,林砚已经开始拆铁匠铺旁边的旧柴房。斧头劈在朽木上“咔嚓”响,溅起的木屑混着陈年的草屑,在阳光下飞成金粉。苏晚背着药篓路过时,正看见他抡着锤子砸墙,砖土簌簌往下掉,露出后面灰扑扑的土坯。
“慢点砸,别伤着。”她把药篓放在石桌上,长衫的袖子卷到肘弯,露出缠着布条的手腕——昨天晒草药时被荆棘划破的,林砚给她缠的布,结打得又牢又轻。
林砚停下锤子,额头上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工装裤的补丁上。“这柴房早该拆了,”他抹了把脸,“留着占地方,新厢房得往这边扩半尺,才能放下你要的药柜。”
苏晚的脸微微发烫,低头去看狼崽们。铁蛋已经长得半大,正叼着林砚的锤头玩,被他一把捞起来按在怀里,毛茸茸的身子在他臂弯里挣动。竹丫和石头趴在拆下来的木板上晒太阳,红铜项圈被晒得发烫,蹭在一起“叮当”响。
“张婶说,过两天就去我家提亲。”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怕被狼崽听见,“我娘让我问问你,彩礼……要不要简单些。”
林砚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锤子“当啷”掉在地上。“不能简单,”他说得认真,“该有的都得有,我爹当年给我娘的,一样都不能少。”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银锭,还有支新打的银钗,比苏晚发间的那支更精巧,“这些先存着,不够我再打两个月铁。”
苏晚没接布包,只是看着他沾着砖灰的手。这双手能抡动几十斤的铁锤,能打出最锋利的刀刃,也能给她缠出好看的布结,给狼崽们编出结实的项圈。她忽然觉得,这些银锭和银钗,哪里比得上这双手的温度。
“我娘不是那意思,”她轻声说,“她是怕你太费心。”
“不费心。”林砚把布包重新塞回怀里,拿起锤子继续砸墙,“给你做的,啥都值。”
拆下来的旧木料被李叔拉去当柴烧,新的梁柱很快运了来。林砚白天打铁,晚上就着月光刨木料,刨子划过木面的“沙沙”声,混着狼崽的呼噜,在夜里格外清。苏晚有时会提着灯过来,给他送碗热汤,看他额头上的汗映着灯光,像落了层碎星。
“别熬太晚。”她把汤碗放在石桌上,灯光照在新伐的梁柱上,木纹里还带着松脂的香。
“快了,”林砚放下刨子,指腹蹭过木头上的凿痕,“这榫卯得做严实了,不然冬天漏风。”他拿起块边角料,上面刻着朵小小的蔷薇,“给你刻的,镶在药柜门上。”
苏晚的指尖抚过蔷薇的纹路,木刺被磨得干干净净,触感温润。她想起自己长衫上的绣样,忽然觉得这木头里的花,和布上的花,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被月光照着,被炉火烤着,慢慢就长在了一起。
提亲那天,张婶提着红布包的彩礼走在前面,林砚跟在后面,手里抱着个新做的竹筐,里面是给苏晚娘的绸缎和给苏晚的银饰。狼崽们被关在铺里,铁蛋不依不饶地扒着门板叫,像在替他紧张。
苏晚站在院门口等,穿着那件月白色长衫,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看见林砚过来,她的脚像被钉在地上,手心沁出的汗濡湿了袖口的蔷薇绣样。
“这孩子,就是实诚。”苏晚娘拉着林砚的手,往屋里让,“快进来坐,我给你煮了红糖蛋。”
张婶在旁边笑着打圆场:“林砚这孩子,别看闷,心细着呢,苏丫头跟着他,保准不受委屈。”
林砚没怎么说话,只是把带来的银饰往苏晚手里塞,指尖碰在一起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惹得张婶和苏晚娘直笑。
从苏家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林砚走得轻快,工装裤的裤脚扫过路面的石子,像带着风。苏晚跟在他身后,手里的银饰包在红布里,沉甸甸的,像揣了颗滚烫的心。
“厢房的梁明天就能架起来,”林砚忽然说,“等盖好了,我就把药柜打出来,你说要三层的,我记得呢。”
“嗯。”苏晚应着,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罩着她的,像给她圈了个安稳的圈。
回到铁匠铺时,狼崽们已经睡着了。林砚借着月光继续刨木料,刨子划过木面的声音,像在哼一首温柔的调子。苏晚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月光落在他臂弯里的铁蛋身上,看竹丫和石头依偎在一起打盹。
厢房的轮廓在月光里渐渐清晰,像个慢慢长大的梦。苏晚摸了摸袖口的蔷薇,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间正在盖的厢房,一砖一瓦,一木一石,都是两个人亲手垒起来的,或许不华丽,却一定结实,能挡住风雨,能装下药香和铁屑,能盛下狼崽的欢叫和两个人的沉默,在往后的岁月里,慢慢酿成最醇厚的暖。
夜风带着松脂的香吹过,新梁柱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苏晚望着天边的月亮,觉得今晚的月格外圆,像林砚给她打的铜盆,里面盛着满满的光,照着正在生长的厢房,也照着两个正在靠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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