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把绣好的嫁衣铺在竹榻上时,苏晚正在给药柜的抽屉换新药。红绸布在晨光里泛着亮,上面的蔷薇花用金线勾了边,层层叠叠的花瓣间,还绣着几颗银线的星子,像把夜空的光都缝在了上面。
“你看这针脚,”张婶的手指抚过花瓣,金线在她掌心闪,“我特意多加了层衬,穿在身上挺括,还不显臃肿。林砚说你喜欢星星,我就绣了几颗,配着蔷薇,好看得很。”
苏晚的指尖轻轻碰着银线的星子,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像林砚打铁时的铁屑,细碎却扎实。她想起他说“一辈子就一次”时的认真,眼眶忽然有点热,转身去拿刚晾好的薄荷茶,杯沿的水珠滴在红绸上,晕开小小的一点湿痕,像花瓣上的露水。
“林砚那小子,昨儿个往我家跑了三趟,”张婶端着茶杯笑,“问我嫁衣绣得咋样了,又怕催得紧了我急,站在院门口搓着手转圈,活像个没头的苍蝇。”
苏晚的脸微微发烫,低头看着药柜上的银镯子,缠枝蔷薇的花纹在光里流转。她能想象出林砚着急的样子,定是耳根红透,手里还攥着没放下的铁锤,铁屑沾在衣襟上,像他自己绣的星。
下午,林砚来取修好的农具,刚进院就看见竹榻上的嫁衣。他的脚步顿了顿,手里的铁犁“当啷”掉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红绸上的花,喉结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
“好看吗?”苏晚故意逗他,把嫁衣往他面前挪了挪。
林砚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炉火烤过似的,转身就往铁匠铺走,声音闷得像从铁砧里挤出来的:“我、我去看看炉子。”
张婶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推了苏晚一把:“快去追啊,这闷葫芦,心里指不定乐成啥样了。”
苏晚捡起地上的铁犁,走进铺里时,林砚正举着铁锤发呆,铁坯在炉膛里烧得发红,他却忘了去夹。“发什么愣?”她把铁犁放在案上,“再烧就废了。”
林砚这才回过神,慌忙夹出铁坯,铁锤落下时却偏了半寸,在坯子上砸出个歪痕。“手滑。”他含糊地说,铁屑溅在他的工装裤上,像落了点火星。
苏晚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红嫁衣上的星子,倒像是从他眼里掉出来的,藏不住的亮。她走到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娘说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林砚的锤子又顿了顿,这次没偏,稳稳地砸在铁坯正中,火星溅得老高,像放了串小烟花。“哎。”他应着,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
傍晚,林砚提着两斤红糖和一包点心来敲门,手里还攥着个布包,里面是支新打的银步摇,簪头是朵蔷薇,坠着三颗银铃,一动就“叮铃”响,像把药篓上的铃铛挪了过来。
“给你的。”他把步摇往苏晚手里塞,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缩回,“配、配嫁衣。”
苏晚捏着步摇,银铃在暮色里轻响,像串会走的星。她想起初见时他冷硬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个抡铁锤的汉子,会为她打银簪、做步摇,会在看见嫁衣时红了耳根,会把她喜欢的星星,都绣进日子里。
饭桌上,苏母给林砚夹了块红烧肉,笑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苏晚性子软,你得多让着她。她那药柜里的草药,你可别用铁锤敲着玩,上次你把她的七叶一枝花碰掉了,她心疼了好几天。”
林砚连连点头,扒着米饭的手都在抖,嘴角却咧得老高。苏晚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桌家常菜,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红烛的光落在他脸上,像给铁屑沾了层蜜。
回家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林砚提着灯笼送她,烛火在风里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忽长忽短。嫁衣搭在苏晚的臂弯里,红绸沾着月光,银线的星子像活了过来,在布上轻轻闪。
“还有三天。”林砚忽然说,灯笼的光映着他的眼,亮得像炉膛里的火,“我把铁匠铺打扫干净了,药柜旁边放了张新床,是李叔帮忙打的,你说要带雕花的,他雕了蔷薇。”
苏晚的心跳得像步摇上的银铃,点了点头,没说话。夜风带着薄荷的香吹过,嫁衣的红绸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像林砚的指尖,带着点烫人的暖。
快到铁匠铺时,狼崽们趴在门口等,铁蛋叼着朵野蔷薇,放在苏晚脚边,和早上那朵一模一样。苏晚捡起来,插进鬓角,和银步摇的蔷薇凑在一起,红的花,银的星,在月光里美得像幅画。
林砚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叶。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苏晚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却没躲开。灯笼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把所有的盼都揉在了一起,软得像嫁衣的红绸,暖得像铁匠铺的炉火。
三天后的清晨,苏晚穿着绣满星子的嫁衣,站在铁匠铺的院门口。林砚穿着新做的青布褂子,手里牵着她的手,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指尖。来老先生的《铁屑藏花图》挂在堂屋正中,画里的姑娘和汉子,像从画里走了出来,眼里的光,比嫁衣上的星子还要亮。
铁蛋、竹丫和石头趴在院墙上,项圈的铃铛响成一片,像在唱首最热闹的歌。阳光穿过药草架,落在药柜的蔷薇花纹上,落在银步摇的铃铛上,落在两个相握的手上,把往后的日子,都镀成了温暖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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