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汴水古桥，拾履老翁藏机锋】
下邳的秋天来得更早一些，仿佛一夜之间就褪去了夏日的燥热与烦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而又深沉的氛围。秋风拂过大地，带来丝丝凉意；树叶纷纷飘落，宛如一场金色的雨幕。
汴水静静地流淌在下邳城边，河水呈现出一片灰蒙蒙的蓝色调，微微泛起的波浪轻轻拍打在古老石桥的石柱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浪花飞溅起来，洒落在桥面长满青苔的石板上，瞬间凝结成冰珠，晶莹剔透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张良紧紧地裹住那件已经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试图抵御这股寒冷，但仍有阵阵寒气透过衣物侵入身体。他感到腰间那把经过改造的韩式短剑有些硌人，因为它紧贴着自己的肋骨。自从在博浪沙用铁锥袭击秦始皇的车驾失败后，他开始了长达三年之久的逃亡生涯。
从韩国一路辗转来到下邳，张良每天都过得异常艰难。白天，他要去城东的一家小酒馆帮忙打杂，以此换取一顿果腹之食；夜晚，则常常怀揣着一卷残缺不全的《孙子兵法》，独自一人漫步于汴水河畔，仿佛一只迷失方向、找不到巢穴的孤独鸟儿。
晨光刚刺破薄雾，古桥那头便踉跄走来个老翁。须发全白，裹着件打满补丁的褐袍，脚上麻鞋裂了道大口子，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要栽倒，偏偏在桥中央停住，对着张良勾了勾手：“小子，帮老夫捡个鞋。”
张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麻鞋滚到了自己脚边，鞋尖沾着泥，鞋底却异常厚实，落地时没发出半分声响 —— 寻常麻鞋踩在石上该有 “啪嗒” 声，这鞋倒像裹了层铁。他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鞋底，便觉出异样：鞋底缝着层硬甲，还藏着个细长的凸起，像极了剑柄的形状。
“愣着做什么？给老夫穿上！” 老翁的声音突然沉了，不再有半分老态，反而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他抬起脚，鞋尖对着张良，趾缝里还夹着点暗红色的粉末 —— 张良凑近闻了闻，是硫磺混着朱砂的味道，与他当年在韩国宫苑里见过的炼丹原料一模一样。
桥边已围了几个挑担的货郎，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张良捏着麻鞋的手紧了紧，韩亡时他亲眼见秦军屠城，韩王的血溅在他衣袖上，也是这般烫人的温度。他深吸口气，蹲下身，手指顺着老翁的脚踝往上摸 —— 那脚踝枯瘦却硬得像铁，皮肤下似乎藏着甲片，绝不是普通老人该有的触感。
“孺子可教。” 老翁突然笑了，拍在张良肩上的手力道奇大，竟让他踉跄了半步。“五日之后，鸡鸣时分来此桥，老夫有本《太公兵法》相赠 —— 若是来晚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张良还想问什么，老翁已提着另一只鞋往桥那头走。走了没几步，他脚下的麻鞋突然滑了下，张良瞥见鞋底裂了道缝，里面露出丝寒光 —— 那是铁器特有的冷亮，绝非麻鞋该有的东西。等他再抬头，老翁的身影已钻进了汴水畔的芦苇荡，走得又快又稳，哪里还有半分蹒跚的模样。
这五日里，张良没敢闲着。他借着帮工的名义，打听下邳城里的异乡人 —— 货郎说，三日前见过个穿褐袍的老翁，在城西药铺买过 “牵机引” 的药材；酒肆掌柜则压低声音，说最近有楚谍在城外活动，专找六国遗民的麻烦。
第五日鸡鸣刚过，张良便揣着枚墨家机关针（去年从楚谍手里缴获的，针尾淬了麻药），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古桥。雾还没散，他靠在桥栏上，盯着芦苇荡的方向 —— 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不是老翁的麻鞋声，而是皮革摩擦的响动。
“你倒来得早。” 老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手里捧着个蓝布包，油光锃亮，像是经常摩挲。他将布包扔给张良，“这便是《太公兵法》，你好生读，日后定能当大将军。”
张良接住布包，只觉得沉得反常。他打开一角，见里面是竹简，用红绳串着，竹简边缘却有细微的划痕，像是被利器削过。“前辈为何要赠我兵书？”
“因为你有反秦之心。” 老翁的眼睛突然亮了，像两团冷火，“博浪沙刺秦，韩亡不仕秦，这样的人，才配当老夫的传人。” 他往后退了两步，脚踩在桥板上，依旧没发出声响，“明日此时，再来此处，老夫教你布阵之法。”
张良看着老翁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麻鞋鞋底沾着片芦苇叶 —— 那叶子上竟有个细小的针孔，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过。他低头翻开竹简，见最末一片竹简上刻着行小字，用的是楚篆：“明日此时，取你项上首级，献与昌平君。”
【二、兵书暗递，墨痕下的毒刃影】
回到城西的破院，张良点上油灯，将《太公兵法》摊在木桌上。竹简共三十六片，每片都用黑漆写着秦篆，字迹工整，却在 “谋攻篇” 的墨痕里藏着异样 —— 有些笔画的末端，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与老翁趾缝里的朱砂硫磺混在一起，遇热后竟微微发蓝。
他用针尖刮下点粉末，放在油灯上烤 —— 粉末瞬间冒出青烟，散发出股甜腻的味道，与他当年在韩国太医署见过的 “鹤顶红” 不同，却更刺鼻。“是‘腐心散’。” 张良心头一沉，这毒他曾听人说过，是楚地巫医的秘方，见血后半个时辰便会攻心而死，寻常解药根本无用。
竹简的缝隙里还夹着根细铁丝，弯成了剑的形状。张良顺着铁丝的痕迹摸去，发现最中间的几片竹简被人动过手脚 —— 竹简的侧面有个细小的凹槽，刚好能藏下一柄短刃。他突然想起老翁的麻鞋，那鞋底的凸起，大小竟与这凹槽严丝合缝。
第二日清晨，张良揣着机关针和那卷被动过手脚的兵书，提前到了古桥。他在桥板下藏了根削尖的芦苇杆（汴水畔的芦苇极硬，晒干后能当短矛用），又往身上抹了点防蛇虫的草药 —— 那草药能掩盖人气，是他从下邳老猎户那学的法子。
老翁来得比昨日晚，肩上多了个布囊，走路时囊里传来金属碰撞声。“今日教你‘金蝉脱壳’阵。” 他走到桥中央，突然转身，手里已多了柄短刃 —— 不是从布囊里拿的，而是从鞋底抽出来的！
那刀约莫七寸长，剑身狭长，寒光直逼人脸，正是春秋时欧冶子铸的鱼肠剑！剑出鞘时没发出半分声响，剑身上还缠着层黑布，揭开后竟泛着蓝汪汪的光 —— 是淬了毒的痕迹。
“昌平君有令，取你这刺秦败将的首级，祭奠楚地亡魂！” 老翁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张中年人的脸，左眼角有道刀疤，嘴角挂着冷笑，“你以为老夫真会赠你兵书？不过是引你上钩罢了！”
张良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鱼肠剑的直刺，右手摸向腰间的短刃，左手却将提前藏好的芦苇杆掷了出去 —— 芦苇杆擦着老翁的胳膊飞过，扎进了桥板的青苔里。“你是项氏的人？” 张良问道，他见老翁的衣襟下露出半块楚式玉佩，上面刻着 “项” 字。
“算你有眼光。” 老翁冷笑，鱼肠剑再次刺来，招招直指要害，“老夫乃项燕将军麾下死士，姓荆名平，当年秦灭楚，你韩人隔岸观火，今日便让你为楚地百姓偿命！”
张良且战且退，他的短刃是韩地制式，比鱼肠剑短半寸，硬拼根本不是对手。他故意往桥边退，脚边就是汴水 —— 昨日他已摸清，古桥的西侧有处断口，下面是浅滩，藏着几块大青石。
“受死吧！” 荆平突然加速，鱼肠剑刺向张良的胸口。张良猛地往旁边扑倒，荆平收势不及，剑刃扎进了桥板里 —— 那位置正是张良昨日藏芦苇杆的地方，剑刃卡在石缝里，一时拔不出来。
“就是现在！” 张良翻身站起，手里的机关针朝着荆平的眼睛掷去。荆平躲闪不及，针尾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道血痕。他怒吼一声，用力拔出鱼肠剑，剑身上的毒汁滴在桥板上，青苔瞬间枯萎发黑 —— 表层钩子彻底爆发，这毒果然见血封喉！
【三、鱼肠出鞘，毒源直指徐福方】
荆平见毒针没中要害，反而更疯了。他挥舞着鱼肠剑，剑风扫得桥板上的青苔乱飞，嘴里还喊着：“你逃不掉的！这鱼肠剑上淬的是‘牵机引’，是徐福大师亲手炼制的奇毒，别说是你，就算是猛虎，中了也活不过一炷香！”
“徐福？” 张良心头一震，他曾听淮阴的漂母说过，徐福是东海方士，为始皇炼制长生丹，后来带着童男童女东渡，再也没了消息 —— 怎么会与项氏的死士扯上关系？
“你不知道吧？” 荆平狂笑，“徐福大师早与昌平君勾结，他给昌平君的丹方里，不仅有长生药的法子，还有这‘牵机引’的配法！这毒见血后会顺着血脉走，先麻四肢，再腐心脏，最后让你七窍流血而死，比凌迟还痛快！”
张良突然觉得左臂一阵发麻 —— 方才躲闪时，鱼肠剑的剑尖擦过他的袖口，划了道小口子，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发现，伤口已发黑，毒素正顺着血管往上爬。他咬着牙，往伤口上抹了点防蛇虫的草药 —— 那草药虽解不了毒，却能暂时延缓毒素蔓延。
“你以为这点草药有用？” 荆平见张良中毒，笑得更得意，“徐福大师说，‘牵机引’的解药只有他有，就算你现在逃去咸阳，也活不过今日午时！” 他步步紧逼，鱼肠剑再次刺来，“不如让老夫给你个痛快，留你全尸！”
张良知道不能再等。他往桥西侧的断口退去，那里的浅滩上有块大青石，是他昨日选好的反击点。荆平果然跟了过来，举剑便刺 —— 张良突然往下一蹲，荆平的剑刺空，身体往前倾，张良趁机起身，用肩膀撞向他的胸口。
“噗” 的一声，荆平被撞得后退两步，脚踩空了桥板的断口，朝着浅滩摔去。他慌乱中用鱼肠剑去刺张良，却只划破了张良的衣角。张良跟着跳下去，落在大青石上，捡起地上的芦苇杆，对准荆平的手腕砸去 —— 芦苇杆虽细，却极硬，一下就砸中了荆平握剑的手。
鱼肠剑掉在浅滩的泥里，荆平刚想去捡，张良已踩着他的手背，将芦苇杆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说！徐福和昌平君还有什么勾结？徐福现在在哪里？”
荆平的手背被踩得生疼，却不肯服软：“你杀了我吧！昌平君大人会为我报仇，徐福大师也会用‘牵机引’毒杀你们这些秦狗！”
张良加重了脚下的力道，芦苇杆又往前送了送，划破了荆平的皮肤：“你不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说。下邳的猎户有门手艺，能让蛇虫钻进人的耳朵里，你想试试吗？”
荆平的脸色变了。他是楚地死士，不怕疼不怕死，却怕这些阴损的法子。“我说！我说！” 他喘着气，“徐福大师去年就带着童男童女东渡了，临走前给了昌平君三瓶‘牵机引’，还有一份丹方，说凭那丹方能炼制更多毒药。昌平君让我们这些死士，用毒杀反秦志士里的‘不听话者’，好独吞反秦大业！”
“丹方在哪里？” 张良追问，他知道这丹方若是落在昌平君手里，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在彭城的一处秘密据点，藏在城西的废弃粮仓里，由昌平君的亲信守护。” 荆平说道，“昌平君还说，等杀了你，就去沛县找刘邦，用‘牵机引’毒杀他 —— 刘邦最近在沛县招兵买马，昌平君怕他势力大了，抢了项氏的反秦之功！”
张良心中一凛。刘邦？他曾听淮阴的韩信提起过，刘邦是沛县泗水亭的亭长，为人豪爽，手下有不少兄弟。昌平君连刘邦都要杀，可见其野心之大。
【四、汴水反制，谍线牵出东海谋】
张良的左臂越来越麻，毒素已蔓延到了肩膀，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解药。他用芦苇杆绑住荆平的双手，又将鱼肠剑捡了起来 —— 剑身上的毒汁还在泛蓝，他用布擦了擦，小心地别在腰间（这剑锋利，日后或许能用）。
“带你去见个人。” 张良押着荆平，往城东的酒肆走。酒肆的掌柜姓陈，是韩国旧臣，手里有不少韩国遗民的人脉，也藏着些解毒的方子 —— 当年韩国太医署的人逃到下邳，不少秘方都落在了陈掌柜手里。
陈掌柜见张良带着个绑着的人，还受了伤，连忙关了酒肆的门。“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张良发黑的伤口，脸色骤变，“是‘牵机引’！你怎么中了这毒？”
“是项氏死士下的毒，他知道解药的线索。” 张良将荆平推到陈掌柜面前，“陈叔，你先帮我压制毒性，我问问他徐福的丹方里有没有解药的法子。”
陈掌柜点了点头，从里屋拿出个陶罐，里面装着黑色的药膏，往张良的伤口上抹：“这是‘清毒膏’，能暂时压制‘牵机引’的毒性，却解不了根。要想解毒，得用东海的‘龙须草’，那草只有徐福的船队里有。”
荆平听到 “龙须草”，突然开口：“徐福大师的丹方里提过，‘牵机引’的解药要用龙须草和陨铁粉末炼制，龙须草只有东海的蓬莱岛上有，他东渡就是为了找那草！”
张良心中一动。蓬莱岛？文档里第二卷《虎踞河东》里提到过徐福东渡，说他的船里藏着楚国巫器，现在看来，徐福东渡不仅是为了长生丹，还为了寻找解毒的龙须草，好控制昌平君 —— 毕竟只有他有解药，昌平君就得一直依赖他。
“陈叔，你知道沛县的刘邦吗？” 张良问道，“昌平君要派人去毒杀他，我们得尽快通知他。”
陈掌柜点了点头：“我认识刘邦的同乡，是个卖狗肉的，叫樊哙，明日就去沛县送信。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彭城。” 张良说道，他看着荆平，“我要去拿回徐福的丹方，不能让昌平君用那毒害人。还有，我要找到徐福的船队，拿到龙须草，解了身上的毒 —— 只有活着，才能反秦，才能为韩国报仇。”
荆平突然抬头，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狠厉，反而多了丝恳求：“你若去彭城，能不能带上我？昌平君杀了我全家，我投靠他不过是为了报仇，现在知道他的真面目，我想帮你拿回丹方，也算赎罪。”
张良看着荆平的眼睛，见他不像是说谎，便点了点头：“可以，但你若敢耍花样，我立刻杀了你。”
第二日清晨，张良将荆平交给陈掌柜看管（陈掌柜有法子治他），自己则带着鱼肠剑和那卷《太公兵法》，往彭城的方向走。临行前，陈掌柜递给了他一块墨家机关镜：“这镜子能聚光，遇到危险时能用。还有，沛县的樊哙说，刘邦知道徐福船队的消息，你若去东海，可先找他。”
张良接过机关镜，镜子的背面刻着个 “墨” 字，是墨家矩子令的样式。他想起文档里第一卷提到的墨家机关兽，看来墨家也在暗中关注反秦之事，或许日后能联手。
走到汴水畔的古桥时，张良回头望了眼下邳城。晨光中的古桥依旧安静，桥板上的青苔还沾着露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从今日起，他的反秦之路，不仅要面对秦军，还要面对昌平君的楚谍，面对徐福的东海谋 —— 而这一切，都从那柄藏在鞋底的鱼肠剑开始，从那盒来自徐福丹方的 “牵机引” 开始。
他摸了摸腰间的鱼肠剑，剑身上的毒汁已干，却依旧透着寒意。远处的汴水泛着浪，像是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 彭城的丹方、沛县的刘邦、东海的徐福，还有项氏的旧部，这些线索像一张网，将他牢牢缠在楚汉相争的漩涡里。而他知道，只有顺着这张网走下去，才能找到反秦的希望，才能为韩国、为天下百姓，争一个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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