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营帅帐的毡毯上浸着暗红的血渍,韩常半靠在虎皮榻上,左肩的伤口刚被亲兵用烈酒洗过,新换的麻布绷带瞬间又被渗血染红。他咬着牙按住榻沿,目光死死盯着案前饮酒的兀术:“元帅,前番您跟陛下(完颜亶)提及的‘杀手锏’,到底是何手段?如今粮草将尽,岳家军又兵临城下,总不能坐以待毙!”
兀术将鎏金酒盏重重顿在案上,酒液溅出,他扯下头盔,露出满是汗水的额头,眼底的焦躁被一层阴鸷覆盖:“急什么?岳家军再凶,也抵不过人心——”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是“粮草营着火了!”的凄厉呼喊。帐帘被夜风掀开,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浓烟顺着风口灌进帐内,呛得众人连连咳嗽。
“不好!是岳家军劫营!”韩常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伤口扯得剧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兀术一把抓过挂在帐柱上的弯刀,怒喝着冲出帐外:“点齐亲兵!守住帅营!”营内早已乱作一团,西寨方向的火光冲天,粮车燃烧的噼啪声与士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只见一队银甲骑兵如利刃般在营中穿梭,为首那员小将挥舞双锤,所到之处金兵纷纷落马,正是岳云率领的背嵬军。
岳云一锤砸开粮营的木栅,身后的士兵立刻将火把掷向堆积如山的粮草,干燥的麦秸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将他的银甲染成赤红。“兄弟们!烧完就撤!别恋战!”他高声呼喊,双锤横扫逼退围上来的金兵,目光扫过营内混乱的景象,知道目的已达——没有粮草,金贼撑不过三日。背嵬军将士如潮水般撤出金营,马蹄踏过燃烧的粮车残骸,留下一片火海与哀嚎。
兀术望着冲天火光,气得浑身发抖,弯刀指着北方岳家军撤退的方向,却连追击的勇气都没有——粮草尽毁,士兵士气崩溃,此刻追击只会自寻死路。韩常拄着长枪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元帅,现在怎么办?”兀术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声音道:“是岳飞逼我的,给赵构送信,‘遣天水郡公桓执掌中原’!”
韩常瞳孔骤缩,“天水郡公桓”便是被关押在五国城的赵桓!他瞬间明白过来:若大金扶持赵桓在中原登基,赵构的皇位便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大宋朝堂必然内乱,岳飞的北伐师出无名,更不能以他心心念念的二圣为敌!“元帅高见!”韩常失声赞叹,“赵构最忌怕的就是桓公归来,咱们只要放出风声,他定会自断臂膀,逼岳飞撤军!”
兀术冷笑一声,望着火光渐弱的西寨:“岳飞再能打,也敌不过他主子的猜忌——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赵构就会替咱们收拾他!”
与此同时,岳家军大营内一片欢腾。岳云带着背嵬军将士凯旋而归,脸上还沾着烟灰,银甲上的血渍与火星灼烧的痕迹交叠,却难掩眼底的兴奋。他大步冲进帅帐,一把抓住岳飞的胳膊:“爹!成了!咱们把金贼的粮草营烧了个精光!兀术现在肯定慌了神,明日一早就发起总攻,定能踏破朱仙镇,晚间就能到汴京!”
王贵也凑上来,笑道:“赢官人,这是您烧粮时缴获的兀术帅旗边角,金贼这下是真的没辙了,哈哈哈哈!”帐内的将领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请战,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帐顶。可岳飞却始终皱着眉,没有半分喜悦,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落在帐角亲兵捧着的物件上——那是三块鎏金铸就的金字牌,“止兵待命,不得扩战,即刻相应,切勿拖延”的字样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
岳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快步走到亲兵面前,看清金牌上的字,难以置信地转头道:“爹,这……这是?”
“半个时辰前到的。”岳飞的声音沙哑,他拿起案上一封封信,最上面那封是张宪刚送来的,字迹潦草却力道沉重:“颍昌收到三块金牌,令酌情退守,诸将人心惶惶,恐难久持。”
帐内的欢腾瞬间消散,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岳云急道:“爹!金贼强弩之末,朱仙镇指日可破,就差这一步了!咱们不能退啊!”他指着舆图上汴京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中原百姓期盼,梁兴苦苦支撑等候,都在这一战了!”
王贵也上前一步,躬身道:“将军,要不咱们先打了朱仙镇再回奏陛下?届时胜券在握,陛下或许会改变心意!”
岳飞缓缓摇头,他眼中满是不甘与痛楚,想起颍昌战场上岳云“甲裳皆赤”的悍勇,想起杨再兴插满箭簇仍伫立的忠骨,想起沿途百姓含泪递来的麦饼。可他更清楚,金牌代表的是皇权,是整个朝堂的压力——张宪在颍昌已难以支撑,郾城的驻军也必然收到了旨意,若他执意进军,岳家军便会陷入“抗旨”的绝境。
“传我将令。”岳飞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岳云率背嵬军为后卫,防备金贼追击;王贵率中军整理辎重,明日天亮前拔营,退回颍昌;派人告知张宪,我军回撤后,与他合兵固守颍昌,再做打算。”
岳云还想争辩,却被王贵拉住了胳膊。他看着岳飞转身走向帐外,月光洒在将军的背影上,显得格外孤寂。帐外的士兵们还在庆祝烧粮的胜利,没人知道帅帐内的决定,更没人知道,那三块冰冷的金牌,已将北伐的希望暂时浇灭。
金营内,兀术看着岳家军大营方向亮起的撤营火把,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拍着韩常的肩膀,声音带着笃定:“看见了吗?不用咱们动手,赵构就会替咱们逼走岳飞。传令下去,整备兵马,守住黄河渡口——等赵构削了岳飞的兵权,咱们再谈议和的条件。”
韩常望着岳家军撤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这才意识到,这场博弈的胜负,从来都不在战场。
夜色中,岳家军的大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收拾辎重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战马嘶鸣。岳飞站在高坡上,望着北方朱仙镇的方向,手中紧攥着那半枚透甲枪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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