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湖心岛,传承殿前的白玉台阶之上,短暂的死寂被粗重喘息与压抑的咳嗽声打破。
方才通道口与影蚀殿的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几乎耗尽了众人本就未曾完全恢复的气力。
星辉乱流重新合拢的嗡鸣在身后逐渐平息,却也意味着退路已绝。
林晏在苏辞的搀扶下,勉强盘膝坐于冰凉的白玉石阶上,脸色惨白如金纸,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与空虚。
方才那强行融合星铁、星泉与丹种本源施展出的“三色螺旋丹火”,威力固然恐怖,瞬杀两名元婴,但其消耗也堪称恐怖,几乎抽干了他刚刚稳固下来的魂力根基,连识海中那枚青碧色的丹种都显得有些黯淡,旋转缓慢。
苏辞守在他身边,一手抵住他后心,将自身恢复了些许的凤血净火之力温和地渡过去,助他稳定翻腾的气血与魂海。
她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眉心的凤凰符文光芒微弱,方才全力爆发净火旋风为她争取时间,同样消耗巨大。
但她的眼神始终坚定,紧紧关注着林晏的状况。
司无涯静立一旁,闭合双目,似在调息,但那柄古朴长剑依旧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一丝若有若无的寂灭剑意萦绕周身,警惕着可能从任何阴影中发起的袭击。
他方才与那影蚀殿首领短暂交手,虽未尽全力,但也感受到了对方的难缠与诡异,此地绝非安全之所。
石岳则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边龇牙咧嘴地检查着拳头上那被“蚀灵幽火”灼伤后残留的、难以驱散的阴冷气息,一边瓮声骂道:“他奶奶的,那帮玩影子的龟孙,路子真他娘的邪门!拳头打上去跟打在烂泥里似的,还沾一身腥!”
云堇长老、齐珩、石猛等人也各自寻地调息,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
齐珩的目光更多地落在眼前这座巍峨的白色殿宇上,眼中充满了激动与探究。洛璃靠在他身旁,虽然虚弱,但同样目不转睛。
殿宇通体由一种温润如玉、却隐隐流转着星辉的奇异石材筑成,风格古朴大气,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却自然流露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庄严与神圣。
殿门紧闭,门上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唯有中央刻画着一幅复杂的、由星辰轨迹与古老符文构成的图案。
“这就是‘净源传承殿’……”齐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朝圣般的虔诚,也有肩负使命的沉重,“星轨阁古籍中只言片语提及的圣地。门上所刻,乃是‘周天星衍图’的一部分,亦是进入殿内的第一重考验——需以特定的星辰之力共鸣,或……以纯净的净化血脉为引,方可开启。”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苏辞身上。
凤血传承,正是这天地间最顶级的净化血脉之一。
苏辞闻言,抬头望向那殿门上的星图。
图案线条玄奥,那些星辰轨迹仿佛在不断缓慢变动,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但当她集中精神,将一丝凤血气息探出时,那星图上的某些线条,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
“母亲留下的传承记忆中,关于此地也是语焉不详,只有‘心诚则灵,血脉为钥’的模糊提示。”苏辞轻声对林晏说道,同时也让其他人听到。
林晏强忍着虚弱,凝神看向那星图。
他的药灵感知对能量异常敏锐,此刻虽然魂力不足,但仍能隐约感觉到,那星图并非死物,其内部蕴含着一种极其精微且庞大的星辰阵法,与整个湖心岛、乃至下方的净化星泉隐隐相连。
强行破门,恐怕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毁掉传承。
“需要你的血,或者……与星泉相关的力量作为钥匙。”林晏喘息着分析道,他看了一眼自己怀中那盛有净化星泉的玉瓶,又看了看苏辞,“或许……结合我们两人的力量。”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苏辞轻轻按住。“你别动,先恢复。我来试试。”苏辞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她不能让林晏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再冒险。
她起身,走到那高大的殿门前,伸出右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隐隐泛着金红色光泽的精血。
这滴血凝聚了她部分凤血本源,代价不小,但她毫不犹豫地将它按向了星图中央、那些星辰轨迹交汇的一个核心节点。
精血触及石门的刹那——
嗡!
整幅“周天星衍图”骤然亮起!
柔和的乳白色星辉从每一条线条中流淌出来,将昏暗的殿前照得一片通明!
那滴凤血精血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迅速沿着星图的轨迹晕染、扩散,所过之处,星辉变得更加明亮、活跃,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一股浩瀚、古老、纯净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人被轻轻触动,缓缓苏醒。并非敌意,而是一种带着审视与期待的意念,扫过门前的每一个人。
苏辞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这股意志面前微微沸腾,产生了一种孺慕与亲近之感。
那星图的光芒越来越盛,逐渐汇聚到殿门中央,似乎即将形成门户。
然而,就在众人心中升起希望之时,异变陡生!
那扩散的星图光芒,在即将彻底点亮所有轨迹的最后一刻,忽然微微一滞,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阻碍。
随即,光芒竟开始缓缓倒退、收敛,重新变得黯淡!
苏辞按在门上的那滴精血,也仿佛被某种力量排斥,颜色迅速黯淡,最终化作一点灰烬飘落。
殿门,依旧紧闭。
“失败了?”齐珩脸色一变,“难道古籍记载有误?或者……对血脉纯净度的要求极高?”
苏辞蹙起秀眉,她能感觉到,并非她的血脉不被认可,而是……似乎还缺少了点什么。一种“钥匙”不完全的感觉。
林晏一直紧紧关注着,此刻虚弱地开口道:“不是血脉问题……是‘共鸣’不够。这星图,这殿门,连接的不仅仅是血脉,更是……‘意志’与‘本源’。苏辞的血脉是‘净化’的体现,但开启这传承殿,或许需要的是能与‘星辰源核’产生深度共鸣的‘净化’与‘守护’的完整意志。”
他看向苏辞,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玉瓶。“或许……需要加上这个。”
他艰难地取出玉瓶,拔开瓶塞。顿时,一股令人灵魂都感到洗涤的纯净气息弥漫开来,那滴净化星泉(星髓)在其中缓缓旋转,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
“苏辞,再来一次。这一次,不要仅仅注入血脉之力,将你接受凤血传承时,那份‘守护世间净源’的意志,与我这一丝星泉的气息结合,再试试。”林晏将玉瓶递到苏辞面前。
苏辞瞬间明悟。
她再次逼出一滴精血,但这一次,她闭目凝神,将心神沉入血脉深处,唤醒母亲苏婉清牺牲自己镇守黑水泽、守护源核的那份悲壮与决绝,唤醒自己继承这份责任时的坚定与无畏。
同时,她引导着林晏玉瓶中散发出的那一缕精纯星泉气息,包裹着自己的精血与意志。
她缓缓将手指再次按向星图核心。
这一次,异象再生!
精血与星泉气息融合的光点触及星图的刹那,整幅图骤然爆发出比之前璀璨十倍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仅仅是乳白色,而是夹杂着一丝苏辞凤血的金红,以及星泉特有的纯净星辉!
光芒如同活水,瞬间流遍星图每一条轨迹,毫无滞涩!
轰隆隆……
低沉而厚重的石门移动声响起,那两扇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白玉殿门,在璀璨星光的包裹下,缓缓向两侧打开!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仿佛蕴含着天地净化本源奥秘的古老气息,伴随着柔和的星辉,从门内汹涌而出,将台阶上的众人彻底笼罩!
门,开了!
众人精神大振,疲惫似乎都被这纯净的气息洗涤了几分。
然而,还不等他们迈步进入,那洞开的殿门之内,璀璨的星辉之中,景象却并非想象中的殿堂,而是一片……不断旋转、变幻的星空旋涡!
旋涡深邃无比,看不到尽头,只有点点星光在其中明灭,散发着一股玄奥莫测的空间波动。
“这是……传送门?还是……传承考验的入口?”云堇长老惊疑不定。
齐珩仔细观察着那星空旋涡的运转轨迹,脸色凝重:“是‘星衍试炼道’!古籍中提及,真正的净源传承,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者不可得。需通过这条由星辰之力构筑的试炼道,证明自己有资格接受传承。其中凶险,难以预料。”
司无涯看着那旋涡,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迟疑无用。”
石岳已经站了起来,摩拳擦掌:“管他什么道,闯过去就是了!”
林晏在苏辞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他看着那深邃的星空旋涡,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虚弱的身体和怀中仅剩的净化星泉。前路未知,强敌可能环伺,状态极差……
但目光扫过身边眼神坚定的苏辞,扫过一路并肩作战至此的同伴,他知道,没有退路。
“走吧。”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传承就在前方,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率先迈步,与苏辞并肩,踏入了那一片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璀璨星光之中。
其他人紧随其后,身影迅速被星光吞没。
白玉殿门前,星光旋涡缓缓流转,恢复了亘古的寂静,唯有空气中残留的纯净气息,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而在不远处,一片殿宇投下的阴影之中,一缕极其淡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幽绿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随即悄然隐去。
影蚀殿,果然未曾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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