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年集团，销售部大会议室。
下午三点，销售部的周度渠道复盘会准时开始。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投影仪的光束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投下晃动的图表和数据，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打印文件油墨以及一丝疲惫的气息。
区域经理们轮流上台，汇报着各自负责渠道的销售数据、遇到的问题和下周计划，声音或高亢激昂，或平稳枯燥。
李苗坐在会议室中后排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手里拿着一支笔，目光看似落在前方的投影幕布上，眼神却是涣散的、没有焦距的。
耳边，同事们汇报的声音、主管点评的声音、偶尔响起的手机震动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那座静谧得有些压抑的养老中心，飘到了周雅茹那张看似温和实则滴水不漏的脸上，飘到了幼年时孤儿院的点点滴滴上。
“王淑芬……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周雅茹明显在隐瞒什么，她在怕什么？陈裕年知道这一切吗？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当年发生了什么？” 这些问题像一群恼人的蜜蜂，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盘旋不去，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听那些枯燥的销售数据和渠道策略。
她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拉着，勾勒出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和圆圈，一如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偶尔，当某位同事提到一个惊人的增长数字或棘手的渠道冲突时，会议室里会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或惊叹。李苗也会像是被惊醒般，下意识地抬起头，强迫自己看向屏幕，试图跟上节奏。但不过几秒钟，她的眼神便会再次失焦，眉心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泄露着内心的烦躁和焦虑。她甚至偷偷在桌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空空如也，没有周雅茹承诺的“商量后的回复”，这让她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又凉了半截。
会议进行了大半，气氛有些沉闷。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销售总监李想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的出现，像是一股清新的空气注入，原本有些懈怠的会议室立刻精神一振。几位正在汇报的同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语速也加快了些。
李想没有打扰会议进程，只是安静地走到一旁，倚靠在墙边的文件柜旁，双臂环胸，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全场。
他今天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解开着，显得既专业又不失随和。作为空降不久的总监，他深知自己需要更多地了解和融入这个团队，这种不定时的“旁听”是他熟悉业务、观察下属的方式之一。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掠过每一张脸，观察着他们的神情、状态。当他扫到靠窗位置的李苗时，目光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李苗依旧维持着那个看似专注的姿势，但李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与周围环境的“脱节”。其他人，无论认真与否，至少身体语言是朝向演讲者或屏幕的，眼神是动的。
而李苗，虽然坐得笔直，但她的肩膀微微内收，透着一丝防御和疲惫；眼神空洞，视线虽然朝着前方，却明显没有落在任何具体的图像或文字上；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笔杆，显得心神不宁。
她整个人，像是一座精致的雕塑，被硬生生按在了这个嘈杂的环境里，灵魂却早已抽离。
“她今天……状态不太对。” 李想心里微微一动。印象中的李苗，虽然初来乍到，但在工作中总是眼神清亮、反应敏捷、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即使是在这种冗长的会议上，也能看到她在认真记录、偶尔蹙眉思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迷雾中，魂不守舍。
轮到李想做最后总结陈词时，他走上前，言简意赅地肯定了大家本周的工作，指出了几个共性的问题，并对下周的重点渠道拓展计划做了简要部署。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条理清晰，自带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说话间，他的眼角的余光，又不经意地扫过李苗的方向。
她似乎被他的声音拉回了一些神智，抬起头看向他，但眼神依旧有些飘忽，甚至在他目光掠过时，有些仓促地低下了头，避开了对视。
那不是一个下属面对上司时应有的坦然或专注，更像是一种心事被无意窥见后的轻微慌乱。
会议结束后，众人如释重负，收拾东西，低声交谈着陆续离开。李苗也迅速整理好笔记本，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低着头，脚步有些匆忙地随着人流走出了会议室，似乎急于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空间。
李想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工作上的？还是……私事？” 作为上司，他本能地关心下属的状态；而作为一个对她印象不错的男人，那丝关切里，又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超乎工作关系的在意。
回到自己的总监办公室，李想松了松领口，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坐下。窗外，城市的午后阳光正好，但他却无心欣赏。李苗那张带着明显倦色和心事重重、在会议上神游天外的脸，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是家里出事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他回想起上次她因为替自己挡酒而喝多，第二天早上那强打精神却难掩疲惫的样子，心里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一丝淡淡的愧疚。“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毕竟她刚调来销售部不久……”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冲动，想打个内线电话叫她进来，或者发条信息问一下。但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又缓缓放下了。“以什么身份问呢？上司对下属的关心？会不会太突兀，让她有压力？或者……她根本不想说？” 他想起了杨楠，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和即将到来的新生命，那股莫名的冲动被理智压了下去。
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重新投向桌上堆积的文件。但心里某个角落，却为那个在会议上明显不在状态的实习生，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疑虑和牵挂。
或许，他需要找一个更自然、更不着痕迹的方式，去了解一下情况。毕竟，一个心神不宁的实习生，对工作，终究不是好事。而他心底深处，或许也不愿意看到她被什么事情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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