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光线渐渐亮了些,窗外的天色从深蓝转为灰蒙蒙的白。
林暮蹲在302病房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自己的体温正一点点被吸走。
胃部的绞痛一阵轻过一阵,但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却越来越强烈,眼前时不时发黑。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蹲了多久,直到腿麻得失去知觉,才挣扎着慢慢站起来。
走廊里开始有了动静,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病人慢慢走过,护士推着治疗车,轮子在不平的地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林暮扶着墙,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
江川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趴在床沿,一动不动。
江父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氧气管里偶尔发出轻微的气泡声。
林暮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江川似乎被惊动了,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醒。
林暮放轻脚步,慢慢走到病床边。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旁边是一包没开封的纸巾和一个保温杯。
林暮拿起保温杯,摸了摸,是凉的。
他又拿起搪瓷缸,里面有小半缸水,也是凉的。
江父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张着,呼吸有些急促。
林暮想起江川以前说过,他父亲生病时总觉得口干。
他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热水间。
里面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水龙头流出的水带着黄色的沉淀。
林暮接了半缸温水,等杂质沉淀下去,才端着回到病房。
他从床头柜拿了几张纸巾,叠成小块,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江父干裂的嘴唇。
江父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叔,喝点水吗?林暮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江父没有睁眼,但似乎听懂了,微微点了点头。
林暮连忙放下搪瓷缸,找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小半杯温水,又找了根吸管,轻轻放在江父嘴边。
他一只手小心地托着江父的头,另一只手扶着纸杯。
江父费力地吸了两口,动作很轻,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林暮不敢让他多喝,把杯子拿开,又用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就在这时,江父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但看向林暮时,却似乎亮了一下。
林暮心里一紧,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江父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
林暮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东西,声音有些哽咽:叔,你醒了?
江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又似乎有些了然。
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
林暮松了口气,轻轻帮他掖了掖被角。
他转过身,看到江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川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重了。
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就那么趴在床沿,抬起头看着林暮,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还有一丝林暮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暮的心跳瞬间加速,砰砰直跳。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来了?江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说话,又像是哭过。
林暮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打电话也关机了,我担心你...
江川沉默了,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从床沿上直起身子,动作有些僵硬,大概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
他揉了揉眼睛,林暮看到他的眼圈慢慢红了。
这个发现让林暮的心猛地一揪。
他从没见过江川这样,这个总是把自己裹在坚硬外壳里的少年,此刻眼圈泛红,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林暮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川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沙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我去你家楼下了,看到维修铺关着门,就...就来医院了。林暮小声说。
江川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江父微弱的呼吸声和仪器规律的声。
林暮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看着江川疲惫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你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林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江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
他显然是累坏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又似乎不放心把父亲交给别人。
我守着就行,你去旁边的椅子上睡一会儿。林暮又说,语气带着一丝坚持。
江川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他走到病房角落的折叠椅旁,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看着病床上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疲惫。
林暮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站在病床另一边,帮江父掖了掖被角。
过了好一会儿,江川才转过身,对林暮说:外面走廊有热水,你去接点水喝吧。
林暮点点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知道,江川大概是想单独和父亲待一会儿。
走廊里比刚才热闹了些,有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还有家属在低声交谈。
林暮走到热水间,接了杯温水,慢慢喝着。
胃里的不适感减轻了些,但心里的担忧却丝毫未减。
他靠在走廊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暮转过身,看到江川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些,但眼底的疲惫依旧挥之不去。
我爸怎么样了?江川问,声音还是沙哑的。
刚睡着,呼吸好像平稳了些。林暮说。
江川了一声,走到窗边,和林暮并排站着,看着窗外的景象。
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走廊大概有二十米长,两端都有人影晃动,中间却只有他们两个。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中药味。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又很快被护士的安抚声淹没。
林暮偷偷瞥了一眼江川,他正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谢谢你。过了很久,江川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走廊的噪音淹没。
林暮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用谢。
又是一阵沉默。
集训那边...江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我请了假,老师同意了。林暮说。
江川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不该回来的,集训那么重要。
你更重要。林暮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脸颊瞬间发烫。
江川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住了,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林暮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的鞋尖。
过了好一会儿,江川才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声音有些不自然:...傻样。
虽然是骂人的话,林暮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的心里像揣了块糖,慢慢融化,甜丝丝的。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就那么并排站在走廊的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概过了十分钟,江川轻轻叹了口气:进去吧,外面冷。
林暮点点头,跟着江川往病房走。
路过护士站时,林暮无意间瞥见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他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东西,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江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停下脚步,皱着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饿。林暮摇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江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天没吃东西?
林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江川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张银行卡。
他抽出一张五十的,塞到林暮手里:去楼下买点吃的。
林暮连忙摆手:不用,我身上有钱。
拿着!买完赶紧回来。
林暮看着手里的五十块钱,又看了看江川疲惫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江川了一声,转身进了病房。
林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握紧手里的钱,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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