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约条款一条条理顺了，连神都给盖了章，大伙儿正琢磨着该摆几桌庆祝庆祝，没想到最后还是卡了壳。
争论的点出在“紧急情况谁说了算”上。
这事说起来也不算新鲜。前阵子有艘货轮在近海触了礁，油舱裂了个大口子，黑黢黢的油污顺着海水往外飘，眼看就要漫到珊瑚礁区。那会儿人类想赶紧派清污船，龙族说用龙息冻住更快，鳄鱼族主张直接炸沉船免得漏得更多，几伙人各说各的理，等吵出个眉目来，油污已经漂出去老远。
“所以说，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不能再你一言我一语地投票了。”敖丙甩了甩尾巴，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就像上次漏油，多耽误一分钟，多少鱼卵得被毒死？这种时候必须有个能拍板的，说干就干，别磨蹭。”
阿福蹲在旁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抽了两口才说：“话是这么说，可让谁来拍板呢？总不能平白无故冒出个老大来管着所有人吧？咱刚定了平等条款，转头就整个‘话事人’，这不自打嘴巴吗？”
深海族的墨须晃了晃触手，吸盘“吧唧”一声吸在石桌上：“龙族法力强，要不就让敖丙大人……”
“不行！”话没说完就被人类代表打断了，“上次海啸预警，就是龙族觉得没事，结果耽误了撤离，好几户渔民的房子被冲了。凭啥还让龙族说了算？”
“那让人类来？”鳄鱼族长瓮声瓮气地反驳，“上次你们渔船私闯繁育区，被巡逻队拦下了，还敢跟水族动手，要不是我们族长压着，早打起来了。让人类指挥，怕不是要把整片海都圈起来当渔场？”
你一言我一语，又吵回了老样子。有的说按种族实力排，有的说轮流来，还有的说干脆抽签，吵到最后，连最初为啥要争这事都快忘了。
林默一直没说话，就坐在本源之石旁边，手指轻轻敲着石面。等厅里的吵嚷声渐渐低下去，她才抬起头。
“我有个想法。”她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平时没事的时候，规矩不变，大小事都按议会投票来，少数服从多数，谁也别想搞特殊。”
这话说得中规中矩，大伙儿都没意见，就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真到了紧急情况，比如海啸来了、油污泄漏了、或者有外敌入侵，必须得有个能立刻拿主意的。”林默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种时候，就临时推一个‘共主’出来，所有命令都听他的，别管平时是什么身份，谁都得配合。”
“共主？”阿福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这名号听着咋这么吓人？跟以前的皇帝似的？”
“不一样。”林默赶紧解释，“这共主不是常住的，是临时的，就管紧急那阵子。等危机过去了，立马把权力交回来，还得跟议会一五一十说清楚，当时为啥那么做，用了多少力，有没有徇私。要是说不清楚，或者故意瞎指挥，该罚还得罚。”
敖丙皱着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共主就是个临时指挥官，用完就卸任，还得接受审查？”
“对。”林默点头，“至于谁来当这个共主，可以提前定个规矩，比如看谁对当前危机最有经验——漏油了就听最懂清污的，海啸来了就听最懂洋流的，不是固定某个人，也不是固定某个种族。”
这话一出，厅里先是静悄悄的，接着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么说，倒也公道。”有个老渔民摸了摸胡子，“上次漏油，要是让最懂清污的老周来指挥，肯定比瞎吵管用。”
“我也觉得行。”墨须的触手在桌上画着圈，“紧急时候最怕没人牵头，只要事后能说清楚，别乱来，临时听谁的都行。”
鳄鱼族长还是有点不放心：“那要是共主借着紧急情况胡来咋办？比如故意打压某个种族？”
“有议会盯着呢，还有神权约束力。”林默指了指墙上的公约，“真敢胡来，不光议会能罢免他，神还能收走他的力量，他图啥？”
这么一说，反对的声音就小多了。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法子既解决了紧急情况没人指挥的问题，又没破坏之前定的平等规矩，算得上两全其美。
“那就这么定了？”敖丙看向众人，见没人反对，正要让书记员记下来，突然听见“嗡”的一声。
是本源之石！
那块石头突然亮了起来，比上次刻“倾听”二字时还要亮，金色的光丝像活蛇似的窜出来，绕着议事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书记员面前的兽皮卷上。
就见光丝在卷子里游走，自动画出几行字，正是林默刚才说的那条——平时议会投票，危急时刻共主暂代指挥，事后述职。字刚写完，光丝又往深处钻了钻，把这几条字嵌在了公约最核心的位置，跟“平等条款”并排摆在了一起。
石头的光慢慢暗下去，可那几行字却透着金光，跟长在了上面似的。
“这是……”阿福惊得张大了嘴巴，烟袋锅都掉在了地上，“本源之石认了这条规矩？”
“是海洋本源的意志。”林默轻轻抚摸着石头表面，上面还留着淡淡的余温，“连大海都觉得这么办合适。”
这下再没人有异议了。连本源之石都盖章了，还有啥好争的？
书记员赶紧把新加上的条款抄好，各族代表又在后面补了手印。等最后一个印按完，整个议事厅突然响起一阵松快的笑声，之前的紧张和争吵好像都随着这笑声散了。
“可算都定完了！”阿福捡起烟袋锅，笑得满脸褶子，“从今天起，咱这片海，总算是有章可循了。”
敖丙也难得露出点笑意：“往后再出事，该投票投票，该指挥指挥，谁也别想耍赖。”
墨须用触手卷起桌上的空酒坛，晃了晃：“我看今晚就得好好喝一顿，庆祝咱这公约定下来！”
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大伙儿簇拥着走出议事厅，准备去找点好酒好菜，只有林默还留在原地，看着本源之石上的“倾听”二字，和公约核心里新添的条款。
她知道，定规矩容易，守规矩难。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共同的方向，有了互相约束的底线，还有这片海本身在做见证。
海沟外传来各族的欢笑声，混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一首乱糟糟却又透着希望的歌。林默笑了笑，转身跟上了人群——
往后的路还长，但只要大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总有一天，这片海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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