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之内，时间仿佛被那一点极致的毁灭之光所吞噬。
那不是光，而是光的坟墓。
剑的锋锐，鞭的霸道，针的穿透，三种截然不同的“道”被强行糅合、压缩，最终坍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它不发光，不发热，只是静静悬浮，却让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被吸入的扭曲感，仿佛一个诞生于现实世界的黑洞。
玄天宫副宫主脸上的暴怒与怨毒，在看到那一点黑光的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战栗。他融合了上古残魂的部分力量，这让他拥有了远超自身境界的实力，也让他拥有了对“道”的更高层次的感知。
正因如此，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一点黑光，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规则的崩坏，是秩序的湮灭。
“不……不可能……”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的、破风箱般的嘶吼，第一次感到了名为“死亡”的恐惧。他想逃，想催动体内的残魂之力抵挡，可身体里的每一分力量，都在那极致的毁灭气息面前瑟瑟发抖，根本无法凝聚。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悬浮在半空的苏九九，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抬起了手指，对着他，遥遥一点。
那一点毁灭之光，便动了。
没有撕裂空气的爆鸣，没有划破长空的轨迹。它只是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了副宫主的胸前。
紧接着，无声无息地，没入。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副宫主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脸上的恐惧表情甚至还未褪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完好无损，没有伤口，没有鲜血。
然而，下一瞬，异变陡生。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一道道漆黑如墨的邪气，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七窍、毛孔中疯狂溢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那些属于上古残魂的、被他强行融合的力量，此刻像是遇到了天敌，正被一种更本源、更霸道的力量，从他的血肉、经脉、神魂中，一寸寸地强行剥离！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华贵的黑袍变得空空荡荡。那股曾让他不可一世的恐怖气息，正在飞速消退。
“我的力量……我的力量！”他惊恐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些离体而去的黑气，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剥离的过程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当最后一缕黑气从他天灵盖中被彻底抽出，并在空中湮灭之后，那股属于上古残魂的邪恶气息，彻底从神殿中消失了。
而玄天宫副宫主，则像一具被抽干了骨髓的皮囊，软软地瘫倒在地。他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脸色灰败如死人，气息更是萎靡到了极点，连一个普通的修士都不如。
那毁灭性的一击，没有伤他的肉身，却直接摧毁了他力量的根基，将他从云端，狠狠地打回了泥潭。
做完这一切，苏九九身后的九条巨尾，光芒开始变得不稳定。
那条象征着永夜魔主的纯黑狐尾，魔气变得稀薄；那条象征着白衣剑尊的雪白狐尾，剑光忽明忽暗。融合所有马甲的力量，对她而言，显然也是一个巨大的负荷。
她身侧悬浮的魔鞭、长剑与金针，也发出一声轻鸣，化作流光，重新没入对应的狐尾之中。
“这……这就……完了？”云舟张着嘴，手里那杆一直蓄势待发的魔枪，此刻显得有些多余。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瘫在地上进气少出气的副宫主，又看了看悬在空中、气息开始紊乱的苏九九，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刚才那是什么？
一鞭子抽飞，一剑破了万魂巨兽，最后那个黑点点又是什么玩意儿？这小狐狸打架，怎么跟闹着玩似的，偏偏效果又霸道得不讲道理。
龙渊和凰锦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震撼。他们看出的东西更多。那是对不同大道的理解与融合，是真正的“一力破万法”。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他们血脉记忆中对“天才”的定义。
沈清辞没有理会旁人的震惊。
在苏九九的力量开始消退的第一时间，他便动了。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她身侧，没有去庆祝胜利，也没有去查看敌人的状况，只是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微微摇晃的身体。
“九九。”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压抑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颤抖。
苏九九缓缓转头，看向他。她眼眸中那交织的魔光与剑影正在褪去，重新恢复了清澈，只是那清澈的眼底，此刻写满了疲惫。
那重叠在一起的、非人的语调也消失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原样，只是有些虚弱，带着一丝沙哑：“我没事。”
她说着，目光却落在了沈清辞刚刚愈合的肩膀上，那里虽然伤口已经消失，但破碎的衣衫和残留的血迹，依旧刺眼。
她伸出手，想为他抚平衣衫上的褶皱，身体却猛地一软，向下跌去。
沈清辞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滚烫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发自骨髓的虚弱。
“别逞强。”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微凉的身体。
苏九九没有再挣扎，顺从地靠在他怀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让她安心的气息。她抬头，目光越过沈清辞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那瘫倒在地的副宫主身上。
她挣扎着直起身子，轻声道：“扶我过去。”
沈清辞没有多问，扶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失败者。
副宫主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看着走近的两人，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灰败的怨毒与不甘。
“咳咳……你以为，你赢了？”他发出嗬嗬的笑声，声音嘶哑难听，“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苏-九九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她在副宫主身前蹲下，冰冷的指尖直接点在了他的眉心。
一股精纯的神魂之力探入，开始粗暴地搜寻。
副宫主身体一僵，发出痛苦的闷哼，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片刻之后，苏九九收回了手。她秀眉微蹙，似乎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玄天宫的核心机密，显然不是一个副宫主的神魂中会承载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副宫主紧紧攥着的右手上。
她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那因为剧痛而痉挛的手指。
一枚通体漆黑、约莫拇指大小的菱形晶石，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那晶石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冰冷刺骨，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仿佛封印着一团不断蠕动的、有生命的黑暗。一股比之前上古残魂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邪恶气息，正从这枚晶石中隐隐散发出来。
“残魂晶……”龙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凝重，“这是上古残魂力量的核心凝结物，也是他能与整个祭坛共鸣的关键。”
苏九九握住那枚晶石，正要将其收起。
突然，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从晶石中爆发，顺着她的指尖，悍然冲入了她的识海！
“唔！”苏九九闷哼一声，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黑。
无数混乱的、充满了血腥与疯狂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看到了，这座祭坛真正的核心，并非他们眼前的神殿，而是隐藏在更深处的、一个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血色深渊。深渊的底部，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心脏般跳动着的血色肉茧，正悬浮在半空，无数根粗大的血管连接着整个祭坛的脉络，汲取着力量。
那，才是上古残魂真正的本体！
紧接着，画面一转。
她“看”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景象。
上古残魂的复苏，并非终点，而仅仅是……一个仪式。一个用来唤醒某个更古老、更恐怖存在的……钥匙！
她的“视线”穿透了祭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看到了一个被无数条粗大古老的锁链层层捆绑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阴影。那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纯粹的、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意志的混沌。
混沌残灵！
而那无数条锁链的尽头，竟然隐隐与三界灵脉相连。
一个疯狂的、充满了蛊惑意味的声音，在她的识海中直接响起：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永恒的归宿……”
“青丘的血脉……最完美的钥匙……与我等融为一体吧……你将成为新世界的神……”
这声音，与之前在第二层血池中听到的如出一辙，但这一次，更加清晰，也更加疯狂。
就在苏九九被这庞杂的信息冲击得神魂欲裂之际，她体内的第九条尾巴，那条混沌之尾，再次发出了剧烈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呼应，而是……渴望！
一种仿佛饥饿了亿万年的野兽，终于闻到了血腥味的、最原始的吞噬本能！
“哈哈……哈哈哈哈……”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副宫主，看到苏九九煞白的脸色，突然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着她，眼中满是得偿所愿的快意：“没用的……已经晚了……残魂晶已经与你的血脉产生了共鸣……它会指引你，也会……污染你！”
“你，就是吾主选中的……祭品！哈哈哈哈！”
随着他最后的狂笑声，他的头猛地一歪，彻底断了气。
而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苏九-九手中的那枚“残魂晶”，仿佛被他的话语所激活，猛地爆发出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黑气，如同一条毒蛇，顺着她的手臂，闪电般钻入她的体内！
那股融合了所有马甲的、本已所剩无几的力量，在这股黑气的冲击下，瞬间溃散。
苏九九身后的九条巨尾虚影，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两下，便彻底消失。
一股无法抗拒的虚弱与黑暗，瞬间吞没了她的意识。
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
“九九！”
沈清辞的惊呼声，是她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
他眼疾手快地将她彻底抱入怀中，灵力不要钱似的涌入她体内，试图驱散那股侵入的黑气，却发现那黑气诡异至极，竟与她的血脉隐隐相连，根本无法剥离。
就在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手足无措之际，异变再生。
“咚——”
一声沉闷无比的、如同远古巨人心跳般的巨响，从神殿的最深处，遥遥传来。
那声音，正是来自苏九九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个由白骨堆砌的血色深渊的方向！
紧接着。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万古的恐怖存在，正在从长眠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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