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叠印着“苏棠”名字的方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林深的办公桌上,无声地灼烧着,也灼烧着他早已荒芜死寂的心。
他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伸手去触碰。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光从明亮转为昏黄,最后沉入浓重的墨色。总裁办的灯自动亮起,冷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沉寂和……挣扎。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拿起那份方案。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竟微微有些颤抖。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用最冷静、最客观的态度,重新仔细阅读。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缓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她清晰的思路,缜密的逻辑,对细节的把控,以及字里行间那种独有的、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感……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疼痛的熟悉和……骄傲。
是的,骄傲。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依然无法否认,她成长得很好。离开了他,离开了傅氏那个让她压抑和恐惧的环境,她像一株挣脱了束缚的植物,在更适合的土壤里,舒展枝叶,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更加鲜活坚韧的光彩。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那阵尖锐的刺痛,稍稍缓解,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窒息的失落所取代。
他错过了。错过了看着她这样从容绽放的机会,错过了参与她成长的过程,也错过了……拥有这份美好的可能。
他放下方案,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最后一次在会议室里,她泪流满面、却异常清醒决绝的样子。
“我挤不进去,也不想挤了。”
“你给不了我安心。”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将他牢牢钉在名为“失去”的十字架上。
他知道,她是对的。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他的世界就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充斥着算计、博弈和看不见的血雨腥风。将她拉进来,只会让她枯萎,让她恐惧,让她……遍体鳞伤。
她已经用离开,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那么现在,他应该怎么做?
公事公办,将这份方案与其他候选方案一同评估,给出最公正的评判?这无疑是最正确、也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心底那点早已熄灭的、名为“她”的火星,却因为这份方案的到来,死灰复燃般,微弱而顽固地闪烁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再次与她产生交集的、名正言顺的机会。哪怕只是隔着冰冷的商务流程,哪怕只是远远地,知道她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理智。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挣扎和暗涌。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基金会负责人的号码。
“关于传统文化保护那个方向的方案,”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看了。‘听澜’工作室那份,角度不错。安排一下,让他们的负责人和主要撰稿人,下周一来做个正式的提案汇报。”
他没有提苏棠的名字,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对一个普通合作方的常规流程。
挂断电话,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单调的轻响。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在已经划清界限、决定放手之后,又主动制造了这样一个“偶遇”的机会。
可他控制不住。就像干渴濒死的人,明知眼前可能是海市蜃楼,也忍不住想靠近,想抓住那一丝微弱的、可能是水源的幻象。
哪怕只是……再看她一眼。
而另一边的苏棠,在发出方案后,度过了一段异常煎熬的等待期。
她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无数个工作机会中的一个,成败得失都很正常。可内心深处,那份与傅氏、与那个名字再次产生联结的隐秘悸动和不安,却怎么也无法平复。
她既期待能得到认可,证明自己的能力,又隐隐害怕着,如果真的入选,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接到“听澜”工作室座机打来的、通知方案初步通过、需要准备下周一前往傅氏集团基金会做正式汇报的电话时,苏棠正对着电脑修改另一份策划案。
电话是前台小妹接的,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苏棠握着鼠标的手,瞬间僵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又迅速归于一片冰冷的空白。
通过了?要去傅氏……汇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急促而紊乱的狂跳。她脸色微微发白,指尖冰凉。
“苏棠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这不是好事吗?”前台小妹疑惑地看着她。
苏棠猛地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谢谢,我知道了。”
打发走前台小妹,苏棠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可那股混合着震惊、紧张、惶恐,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却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没想到,真的会通过。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次踏入那个地方,面对……可能面对的一切。
安澜很快也知道了消息,特意过来找她,脸上带着欣慰和鼓励的笑容:“苏棠,我就知道你可以!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好好准备,下周的汇报就看你的了!”
苏棠看着安澜真诚而信任的眼神,心里那点想要退缩的念头,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就毁了工作室的机会,也辜负了安澜的期望。
“我会的,安澜姐。”她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接下来的几天,苏棠把自己关在工作室的小会议室里,废寝忘食地准备汇报材料。她将方案反复打磨,演练讲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甚至预想了可能会被问到的各种问题。
她像是在准备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用尽全力,武装到牙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心底那不断翻涌的恐慌和……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不该有的期待。
她不敢深想那个“期待”是什么。是期待得到认可?还是期待……可能会见到那个人?
她拼命将这个危险的念头甩开,强迫自己只专注于工作本身。
然而,越是临近汇报日期,她的心神就越发不宁。晚上开始失眠,即使睡着,也总是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有时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巨大会议室里,对着冰冷的空气汇报,台下空空如也。有时又梦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坐在台下第一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言不语,却让她紧张得几乎窒息。
醒来时,总是一身冷汗,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没能彻底放下。那个男人,那段过往,像一根深埋心底的刺,平时不碰,便相安无事。可一旦有外力牵扯,便会立刻苏醒,带来尖锐而清晰的疼痛。
周一早晨,苏棠特意选了一套看起来最专业、也最“安全”的装扮——浅灰色的西装套裙,款式保守,长度及膝,里面是白色的丝质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化了淡妆,试图用最严谨的外表,来武装自己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安澜开车载她去傅氏集团。一路上,安澜还在给她打气,分享着一些汇报的小技巧。
苏棠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越靠近傅氏那座熟悉的、高耸入云的标志性大楼,她的心跳就越快,手心也沁出了冷汗。
车子停在傅氏大厦楼下。苏棠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踩在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抬头,仰望着这座曾让她压抑、恐惧,也带给她短暂悸动和深刻伤害的钢铁森林,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物是人非。
她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仰望他的小职员。而他……依旧是那个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林特助。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再仅仅是职级和身份,还有一道由伤害、误解和决绝离别划下的、更加深不见底的鸿沟。
“走吧。”安澜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温和而坚定。
苏棠点点头,挺直脊背,抱着准备好的资料,迈步走进了那扇熟悉的、气派而冰冷的旋转门。
大堂依旧明亮宽敞,人来人往,精英气息扑面而来。前台接待小姐的笑容标准而疏离。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又似乎,都不一样了。
苏棠尽量目不斜视,跟在安澜身后,走向通往高层的专用电梯。她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毕竟,她这张脸,在傅氏内部,大概也不算完全陌生。
她抿紧嘴唇,强迫自己不去理会。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每跳一下,苏棠的心脏就跟着紧缩一分。
终于,“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基金会所在的楼层。
门开了。
苏棠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目光却不经意地,与电梯外走廊上,一个刚刚转身、似乎正要走向另一侧的身影,对上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个身影高大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背影宽阔而熟悉。他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周遭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迅速褪去,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苏棠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起来。
林深。
他就站在那里,距离她不过十几步之遥。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原本就冷硬的轮廓线条更加锋利分明,眼底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和青黑,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深沉而压抑的低气压中,比记忆中更加冷峻,也更加……令人心悸。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如古潭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痛楚,挣扎,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将她深深攫住的专注……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飞快地掠过,最终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那目光,沉甸甸的,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苏棠几乎喘不过气。
苏棠也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准备好的镇定和伪装,在这个猝不及防的照面面前,土崩瓦解。她只能怔怔地回望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些她读不懂、也不愿去懂的汹涌暗流。
咫尺之间,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
曾经最亲密的纠缠,如今成了最遥远、也最疼痛的对视。
直到安澜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提醒:“苏棠?”
苏棠猛地回过神,仓皇地移开了视线,低下头,不敢再看。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耳朵嗡嗡作响。
“林特助,您好。”安澜显然认出了林深,上前一步,得体地打招呼,“我们是‘听澜’工作室的,来向基金会做项目汇报。”
林深的视线终于从苏棠身上移开,落在安澜脸上。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安总。会议室在那边,秘书会带你们过去。”
他的语气客气而疏离,是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刚才那一眼惊心动魄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好的,谢谢林特助。”安澜礼貌地道谢,然后拉着还有些魂不守舍的苏棠,跟着等候在一旁的秘书,走向了会议室的方向。
擦肩而过的瞬间,苏棠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冽而冷冽的气息。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强迫自己,没有再回头。
林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胸口那里,传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他见到了她。
她瘦了,也更……清冷坚韧了。像一株经历过风雪洗礼的兰花,褪去了最初的娇柔,多了几分不容折辱的风骨。
她似乎过得不错。至少,看起来是。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那点卑劣的期待和挣扎,瞬间化为更加尖锐的刺痛和……无边无际的荒凉。
他终究,还是失去了触碰那缕微光的资格。
咫尺,天涯。
原来,这才是他们之间,最终的、也是最残忍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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