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拳头在身侧松开又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维持着那个站姿,直到走廊尽头彻底空了,才迈开步子。脚步比平时沉重,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心里那团火烧得他喉咙发干——他就不该安排这次汇报。可手已经伸出去了,收不回来。
办公室里,他把自己摔进宽大的皮椅,闭上眼,眼前却还是她刚才的模样。浅灰的西装套裙穿在她身上,显得腰肢细得不盈一握,头发全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她瘦了,下巴尖了些,可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清澈,只是里头没了当初望着他时那种小心翼翼的依赖,只剩下疏离的平静,还有一丝掩不住的惊慌。她连惊慌的样子都好看,睫毛颤着,像受惊的蝶。
林深烦躁地扯松了领带,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他什么时候为一个女人这样失态过?没有。以前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除了她。
另一边,苏棠跟着安澜进了会议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背对着门,深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来。会议室很大,长条桌光可鉴人,投影仪已经准备好了。秘书客气地请她们稍坐,负责人马上就到。
安澜低声对她说:“别紧张,就当是普通客户。”
苏棠点点头,在靠边的椅子上坐下,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指尖冰凉。她不敢回想刚才那一幕——他眼底翻涌的东西太复杂,她看不懂,也不愿看懂。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汇报,离开这个地方。
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你怕什么?怕见他?还是怕……自己会动摇?
她掐灭了那点念头。
几分钟后,基金会负责人李总进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笑容和气的女人。寒暄过后,汇报开始。苏棠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声音起初有点紧,但很快,她就进入了状态。这是她的方案,她花了无数心血打磨出来的东西,每一个细节都烂熟于心。她讲得很投入,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偶尔用手势强调重点。灯光打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微微侧身时,耳垂上一粒小小的珍珠耳钉泛着温润的光。
安澜在台下看着,眼里露出赞许。她知道苏棠有能力,但没想到她在这种场合下也能这样镇定自若。
汇报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苏棠正讲到关键处,声音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可脊背却不由自主地僵直了。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雪松尾调,悄无声息地弥漫过来。
他来了。
他就站在门边,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只是靠着门框,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有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实质一样,扫过她的侧脸,她的肩膀,她握着激光笔的手。
苏棠强迫自己不要看他,继续讲下去。可声音终究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她强行压住。她讲得更快了,只想赶紧结束。
台下,李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门口,微微颔首示意。林深也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苏棠。
终于,最后一张ppt放完。苏棠放下激光笔,面向台下:“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谢谢各位。”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李总率先鼓起掌来,安澜也跟着拍手。苏棠微微鞠躬,垂下眼睫,避开了门口那道视线。
李总开始提问,问题很专业,也很犀利。苏棠一一作答,思路清晰,应对得体。她的专业素养,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整个过程中,林深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听着。他的目光从她开合的唇,移到她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再到她回答问题时,下意识轻咬下唇的小动作——那是她紧张或思考时的习惯,他一直记得。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碾过,又酸又胀。他看着她此刻自信发光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自卑的女孩,重叠又分离。她本该一直这样发光的,是他……是他用错了方式,差点折断了她的翅膀。
问答环节结束。李总显然很满意,笑容更深了些,和安澜约了后续详谈的时间。安澜起身,苏棠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门口时,林深终于动了。他侧身,让出通道,目光依旧落在苏棠脸上。
苏棠低着头,想快步走过去。擦肩的瞬间,他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只有她能听见:
“讲得很好。”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苏棠脚步一顿,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指尖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跟上了安澜。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渐远去。
林深站在原地,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电梯口。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那股闷痛却丝毫未减。
他刚才差点没忍住,想伸手拉住她。想问她,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胃还疼不疼,是不是还经常熬夜。想告诉她,他查清了当初那些照片和红裙的真相,想跟她说对不起,说他后悔了。
可他知道,他不能。
她现在看起来很好。有自己喜欢的工作,有关心她的上司,有崭新的生活。他那些迟来的解释和悔意,对她来说,或许只是打扰,甚至是新的负担。
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搅乱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世界?
林深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落寞。
电梯里,苏棠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安澜按了一楼,转头看她,眼里带着关切:“没事吧?刚才看你好像有点紧张。”
“没事,”苏棠摇摇头,扯出一个笑容,“可能是会议室里有点闷。”
安澜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表现很棒,李总很满意。这次合作,希望很大。”
苏棠点点头,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最后那句话,反复在耳边回响——“讲得很好”。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偏偏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公事公办的客套?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敢深想。
车子驶离傅氏大厦,汇入车流。苏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高楼大厦逐渐模糊成一片灰色的背景。她闭上眼,可眼前还是他刚才站在门边的样子。
瘦了,也憔悴了。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林特助,倒像是个……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的男人。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随即,她又暗骂自己没出息。他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当初是他母亲找上门羞辱她,是他身边总有那些“叶小姐”之流,是他的世界让她恐惧窒息。现在好不容易挣脱出来,难道还要回头吗?
不。绝不。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压下去。
回到工作室,安澜召集大家简单说了说情况,气氛轻松愉快。同事们都在为可能到来的合作高兴。苏棠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投入接下来的工作。
可一下午,她都有些心神不宁。效率很低,一份简单的报告改了好几遍都不满意。眼前总是晃过他的影子。
快下班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胃药记得按时吃。”
没有署名。
苏棠盯着那行字,手指猛地收紧,心脏狂跳起来。是他。只有他知道她抽屉里常备胃药,也只有他,会在她加班忘记吃饭时,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提醒她。
他怎么会有她的新号码?
这个认知让她既慌乱,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他还在调查她?还在干涉她的生活?
她咬着唇,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一个字也没回,直接删除了短信,然后把那个号码拉黑。
动作干脆利落,可心却跳得厉害。
她告诉自己,做得对。就要这样,划清界限,不给任何模糊的可能。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干扰”却并没有停止。
第二天,前台收到一个没有署名、包装精致的礼盒,指名送给苏棠。拆开一看,是几本绝版的、她一直想买的专业画册和设计理论书。里面夹着一张便签,打印的字迹:“无意看到,觉得你会喜欢。”
第三天,加班到晚上九点多,她正觉得有点饿,外卖小哥送来了热气腾腾的、她最喜欢的那家港式茶餐厅的虾饺和艇仔粥。订单备注上写着:“别饿着。”
第四天,她感冒了,有些鼻塞。下午,同城快递送来一盒进口的润喉糖和一瓶品质很好的蜂蜜,还有一包独立包装的姜茶。
每一次,都没有署名。但每一次,都精准地戳中她的需求。
苏棠从一开始的愤怒、抗拒,到后来,变成了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心情。她当然知道是谁。除了他,没有人会这样细致地了解她的喜好,也没有人会用这种……沉默又固执的方式,试图靠近。
他到底想干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吗?还是觉得,用这些小恩小惠,就能弥补过去那些伤害?
她不想接受,可那些东西又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书是她需要的,粥温暖了饥饿的胃,感冒时的那杯姜茶,也确实让她舒服了不少。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摆脱不掉。
安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天午饭时,状似无意地问:“最近好像总有人给你送东西?”
苏棠低着头拨弄碗里的米饭:“嗯……一个……以前的朋友。”
“朋友?”安澜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说,“苏棠,你是个聪明姑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苏棠知道安澜是好意。她点点头,心里却更乱了。
周五晚上,工作室聚餐。大家去了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川菜馆,热闹喧嚣。苏棠努力融入气氛,跟着说笑,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聚餐结束,已经快十点了。同事们各自散去,苏棠站在餐馆门口,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她裹紧了风衣,准备去路边打车。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林深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转过头,看向她。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更显得轮廓深邃,眼神晦暗不明。
“上车。”他开口,声音比夜风还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苏棠僵在原地,手指蜷缩起来。她没想到他会直接找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林深没说话,只是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个子高,站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她因为喝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
“这个时间,这个地段,不好打车。”他说,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事实,“我送你。”
“我说了不用。”苏棠后退一步,脊背挺直,迎上他的目光,“林特助,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了。您这样,不合适。”
“林特助”三个字,她咬得很重,刻意划清界限。
林深眸光沉了沉,眼底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他看着她戒备又疏离的样子,胸口那处闷痛又清晰起来。
“就当是……普通朋友送一程。”他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坚持,“太晚了,不安全。”
“普通朋友?”苏棠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讽刺,“林特助的朋友,都是这样送的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语气太冲,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
林深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几不可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在苏棠的心上。
“苏棠,”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下去,在夜色里透出几分疲惫和……妥协?“别闹。上车。”
别闹。
两个字,轻轻巧巧,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某个开关。苏棠鼻子一酸,眼眶突然就热了。
以前,她偶尔使小性子,或者因为工作太累闹情绪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纵容地对她说:“别闹。”
那时候,她总觉得,这两个字里,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现在再听到,却只觉得讽刺和心酸。
她猛地扭开头,生怕眼泪掉下来。
林深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不再多言,直接伸手,拉开车后座的门。
“上车。”他重复,这次语气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苏棠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或者说,她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也在渴望着什么。她最终还是屈服了,低着头,坐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他以前很少抽烟的。
林深从另一边上车,坐在驾驶座。他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她侧着脸,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侧影和一段白皙的脖颈。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风衣的布料。
他收回目光,发动了车子。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谁都没有说话。
苏棠报了一个地址,是她租住的公寓。林深嗯了一声,调转方向。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棠一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她想问他,那些东西是不是他送的,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想问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又能怎样?得到答案又能怎样?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稳。苏棠低声道了句“谢谢”,伸手去开车门。
“苏棠。”林深忽然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那些东西,”他顿了顿,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是我送的。”
苏棠背脊一僵。
“没有别的意思。”他继续说,语气很平,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只是……觉得你需要。书对你有用,胃不能饿着,生病了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得很简单,甚至有些笨拙。完全不像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言辞犀利的林特助。
苏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咬住下唇,没吭声。
“以前……是我不好。”他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忏悔的意味,“用错了方式,让你怕了。”
苏棠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没想到他会道歉。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都过去了。”她听见自己干涩地说,声音有些发颤,“林特助不必这样。”
“过不去。”他忽然打断她,声音里带了一丝急促,又很快压下去,“苏棠,我试过。但这几个月……我过得不好。”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苏棠心上。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他。
他也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四目相对,她看清了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挣扎,还有……一丝近乎脆弱的、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的心,彻底乱了。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深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那点卑劣的期待又冒了出来。他想伸手,碰碰她的脸,想把她拉进怀里,想告诉她,他后悔了,想重新开始。
可他知道,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上去吧。”他终究只是这样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早点休息。”
苏棠逃也似的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公寓楼。
直到走进电梯,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她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上火辣辣的。
他说他过得不好。
他道歉了。
他还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电梯门开了,她机械地走出去,掏出钥匙开门。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进了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黑暗里,她抱住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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