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剑意,如同破开永夜的第一缕晨曦,又像是刺穿绝望寒冰的灼热针芒,微弱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地窟崩塌的轰鸣、龙魂痛苦的嘶吼、以及弥漫的死寂幽冥气息,精准地刺入了云芷近乎枯竭的识海。
是谢无妄!
绝不会错!那清冷孤高、斩断一切、却又因极致焦灼而带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的独特剑意,普天之下,唯有他一人!
师尊……来了?
这认知如同强心剂,让云芷即将涣散的意识猛地一振。几乎同时,她体内沉寂的道域中,那枚由谢无妄剑意本源所化的“守护法则种子”,似乎也感应到了同源气息的靠近,竟自发地微微一亮,逸散出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力量,如同干涸河床中涌出的一眼清泉,瞬间流转她几近碎裂的经脉!
“咳!”云芷闷哼一声,剧痛中夹杂着一丝生机。这力量虽少,却让她勉强恢复了一丝对身体的控制权,眼眸重新聚焦。
而场中局势,也在那缕剑意出现的刹那,发生了微妙却关键的变化。
最先察觉异样的,竟是那幽泉勾魂使!他抓向凌霄脖颈的阴影之手,在距离目标仅有三寸时,硬生生顿住!
并非他心慈手软,而是在那缕剑意穿透岩层降临的瞬间,他作为炼虚境(或更高)强者那敏锐到极致的灵觉,疯狂拉响了警报!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威胁到他性命的致命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神魂!
“谁?!”勾魂使猛地抬头,苍白面孔上的黑色纹路急速蠕动,惊疑不定地望向地窟上方那巨大的裂痕。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以他难以理解的速度和方式,穿透九幽之地的层层壁垒,朝着这里急速逼近!那气息……锋芒毕露,煌煌正大,与这九幽死地格格不入,却强横得令人心悸!
这一瞬的惊疑和分神,给了凌霄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是现在!”凌霄染血的眼眸中爆发出最后的神采,他根本不顾脖颈前的死亡威胁,也完全不管自己濒临崩溃的身体,将拄地的长剑猛地向上一撩!
这不是什么精妙的剑招,甚至毫无章法,只是凝聚了他残存的所有剑元、所有意志、所有对“守护身后之人”这一信念的执拗,化作的一道决绝、惨烈、一往无前的……逆斩!
“嗤——!”
微弱的七色剑光,如同回光返照的残霞,逆势而上,斩向了勾魂使因抬头而微微暴露的咽喉要害!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是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的狠厉!
勾魂使虽惊不乱,冷哼一声,回抓的手腕一翻,阴影缭绕,轻易便拍碎了这道孱弱的剑光。余劲更是将凌霄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岩壁上,鲜血狂喷,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彻底失去了意识。
但,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成功让勾魂使的动作慢了半拍,注意力被分散了半瞬!
而就在这半瞬之间——
“轰——咔!!!”
地窟上方,那巨大的、正不断渗透幽冥气息的裂痕,被一股无可匹敌的煌煌剑意,从外部悍然撕裂、拓宽!
一道纯粹的、仿佛能照亮诸天万界的炽白剑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光,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九幽之地的死寂规则,撕裂了崩塌的岩层,贯穿了粘稠的湖水,以君临天下之姿,轰然降临地窟!
剑光未至,那凛冽的剑意已然席卷全场!
疯狂挣扎的龙魂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与惊惧的嘶鸣,怨念能量构成的躯体竟被这煌煌剑意灼烧得“嗤嗤”作响,下意识地缩了缩。
晶柱中的女子,冰蓝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异彩,低语道:“好纯粹的……斩灭之剑。”
而首当其冲的幽泉勾魂使,脸色剧变!那煌煌剑光的目标,赫然便是他!
“欺人太甚!”勾魂使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九幽之地深处,竟然真有外界强者能如此精准地撕裂壁垒寻来,而且一出手便是如此毫不留情、直取要害的绝杀!
仓促间,他再也顾不上云芷和凌霄,更顾不上远处的龙魂与女子。阴影长剑横于胸前,周身爆发出浓郁如墨的漆黑死气,化作层层叠叠的阴影盾墙,试图挡住这惊天一剑!
“九幽绝壁·御!”
剑光与阴影盾墙轰然碰撞!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爆炸,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湮灭”!
煌煌剑光所过之处,那足以侵蚀生灵神魂、冻结万物生机的九幽死气,如同春阳融雪般,被迅速净化、蒸发、斩灭!阴影盾墙一层层破碎,速度之快,让勾魂使瞳孔骤缩!
“这剑气……蕴含至高破邪真意?!你是……”他似乎认出了什么,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话音未落,炽白剑光已撕裂最后一层防御,虽威力被削弱大半,却依旧带着无坚不摧的意志,狠狠斩在了勾魂使匆忙架起的阴影长剑本体之上!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地窟,甚至压过了崩塌之声!幽泉勾魂使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持剑的手臂传来骨裂之声,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进后方的岩壁之中,砸出一个深坑,碎石将其掩埋大半,气息瞬间紊乱、衰弱!
一剑之威,竟恐怖如斯!
剑光缓缓散去,一道身影,自上方裂痕中,踏着尚未完全消散的煌煌剑意,如同谪仙临尘,飘然而下。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即便身处这混乱污秽的崩塌地窟,也丝毫不减其清冷孤高之气。面容俊美无俦,眉眼间却凝着万年寒霜,唯有那双深邃如星渊的眼眸,在落地的瞬间,便精准地锁定在了瘫倒在地、气息微弱的云芷身上。
那眸中的寒霜,在触及她的那一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骤然破碎,化作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焦灼与……后怕。
谢无妄!
他真的来了!
“师……尊……”云芷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紧绷到极致的心神骤然一松,强烈的虚弱感和安全感同时涌上,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谢无妄一步踏出,空间仿佛在他脚下缩短,瞬间便出现在云芷身侧。他俯身,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指尖带着温润的灵力,迅速点在她几处要害穴位,护住她即将崩溃的心脉与神魂,同时将精纯浩大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她枯竭的丹田。
“莫说话,凝神。”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颤。
云芷依言闭目,借助谢无妄输入的磅礴灵力,开始艰难地引导、修复自身。
谢无妄的目光这才从云芷身上移开,快速扫过全场。看到一旁岩壁下气息奄奄、昏迷不醒的凌霄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道细微的剑气分出,护住了凌霄最后的心脉。目光掠过正在与龙魂僵持的晶柱女子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远处那被碎石掩埋、气息起伏不定的幽泉勾魂使所在,以及那庞大而疯狂的龙魂身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地窟中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伤我徒儿,其罪当诛。”
他缓缓站直身体,手中并无剑,但他整个人,便是一柄出鞘的、欲要斩灭一切的绝世神剑!方才那一剑,显然只是远距离的“打招呼”,此刻,才是他真身降临后的态度!
碎石炸开,幽泉勾魂使有些狼狈地从岩坑中跃出,他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嘴角溢出一缕暗黑色的血迹,显然受伤不轻。他死死盯着谢无妄,眼神惊疑不定,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怒。
“谢无妄!竟然是你!天衍宗的太上长老,修真界第一剑仙,竟敢擅闯九幽重地,干预我‘幽冥府’行事!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勾魂使的声音因愤怒和伤势而有些尖锐。
“幽冥府?”谢无妄语气淡漠,仿佛在谈论蝼蚁,“藏头露尾、行此灭绝生机、炼魂夺魄之事的魑魅魍魉,也配称‘府’?”
“你!”勾魂使气得浑身发抖,但他深知谢无妄的可怕。全盛时期,他或许能与对方周旋,但此刻先被龙魂消耗,又被方才那一剑所伤,状态大跌,绝非其对手。更别提,旁边还有一个正在复苏、能操控九幽镇水的神秘女子,以及那个虽然疯狂却实力恐怖的龙魂!
情势,瞬间逆转!
“好!好一个谢无妄!”勾魂使眼神闪烁,忽地阴冷一笑,“你以为你赢定了?此地乃九幽深处,是我幽冥府经营万载之地!你以为,只有我一人镇守吗?”
他话音未落,猛地捏碎了袖中一枚漆黑的骨符!
骨符碎裂的瞬间,一股诡异的空间波动自他身周荡开,同时,地窟更深处,以及上方裂痕连接的九幽其他区域,隐隐传来了数道强弱不一、但皆带着浓郁死寂与邪恶气息的波动,正在被快速唤醒,朝着这边急速靠近!
他在召唤同伴!或者说,惊动此地更深处的守卫!
谢无妄眼神一凝,显然也感知到了那些正在逼近的气息。他并不畏惧,但此地环境特殊,对方主场,且云芷和凌霄重伤濒死,需要立刻救治脱离,不宜久战,更不宜被拖入幽冥府可能存在的陷阱或围攻之中。
必须速战速决,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仍在与晶柱女子对抗的疯狂龙魂,以及晶柱中的女子。
似是感受到了谢无妄的目光和决断,晶柱中的女子忽然开口,声音直接传入谢无妄和云芷的神魂:“剑仙阁下,请助我一臂之力,彻底净化溟苍残魂,解脱其痛苦。我可借九幽镇水之力,短暂打通一条通往上方‘黄泉古道’的通道,那是离开九幽相对安全的路径。”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恳切与决然:“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净化完成,我残灵将散,但此地镇水核心会暂时失控,引发更大范围的地脉暴动,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谢无妄瞬间明了。这女子是要以自己的彻底消散为代价,完成对那龙魂的解脱,并为他们创造逃生之路。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调息的云芷,又看了一眼远处气息越来越近的幽冥府援兵,没有犹豫。
“可。”
一字落下,谢无妄抬手并指,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细小剑光在他指尖吞吐,剑意锁定了远处那疯狂挣扎的龙魂。这一剑,将不再是斩灭,而是……助其“解脱”与“净化”!
然而,就在谢无妄剑意将发未发,晶柱女子也准备燃烧最后残灵催动全力,勾魂使狞笑着等待援兵,云芷勉力恢复的关键时刻
地窟最深处,那原本因大阵崩溃而变得不稳定的湖底淤泥之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古老、沉闷、仿佛源自大地心脏的……“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股远比疯狂龙魂更加古老、更加厚重、更加深邃,仿佛承载了九幽之地万古死寂与轮回意蕴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打扰,缓缓……苏醒了!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疯狂龙魂的嘶吼戛然而止,竟流露出本能的恐惧与臣服之意!
晶柱女子脸色骤变,失声道:“不可能!它……它怎么会提前苏醒?!”
幽泉勾魂使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狂喜与更加阴毒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是‘那一位’!是守护九幽轮回核心的‘黄泉骸主’被惊动了!谢无妄,你们完了!谁也走不了!”
谢无妄的眉头,终于深深皱起,指尖的剑光凝而不发,目光无比凝重地投向地窟最深处那气息传来的方向。
云芷也在这恐怖气息的压迫下,被迫中断调息,睁开了眼睛,心中一片冰凉。
刚出现的生机,似乎又蒙上了更深、更绝望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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